天符二十三載,八月十六日,辰初,玉京城下了一場雨,可謂是好雨知時節。
這場雨雖說只下了兩刻鐘,卻洗刷掉了籠罩在玉京城上空的陰霾,承天門廣場上除了少了座瓊萼樓,似乎並無變化。
待到日出東方,依舊煌煌燁燁。
不過京兆府衙內的氣氛卻是沉重如水銀,衙役們進出都輕手輕腳,不敢作聲,生怕一個稍微動靜大點的動作就惹惱了後堂三位臉色不悅的長官。
昨夜的搜尋一無所獲。
作為負責此次“刺聖案”的三位主官之一,陸升象是唯一的一位文官,這位穿緋袍、繡雲雁的正四品京兆府府尹,正皺著眉俯瞰一個巨大的沙盤。
沙盤上插著許多的綠色、紅色小旗子。
這是根據玉京城坊圖做出來的沙盤,黏土捏的外郭城牆,黃蠟捏的坊市垣牆,一百零八坊和二十四條大街排列嚴如棋盤,就連坊內曲巷水渠都纖毫畢現。
旁邊還有一座小型四階蟠龍銅壺滴漏,與朱雀門內那臺巨型十二階五趾金龍銅漏同調。
玉京城內地勢錯綜複雜,諸坊之間有水陸渠道,城牆之間有夾牆,橋下有溝,坡旁有坎,各種隱門、暗渠、夾牆通道不計其數,彼此之間如何勾連成網,聯通何處,沒人能全部搞得清楚。
不過有此沙盤,再輔以滴漏,整個玉京城的時局變化,莫說了然於胸,也能做到心中有數。
昨夜聖人下了聖旨,令衛乾司、京兆府、捉妖司三司聯手,務必要將顧白門給捉拿歸案。
“昨夜金吾衛、禁軍、衛乾司、捉妖司出動數千人,沿渠搜捕,下游佈政、延壽、和善、太平四坊都已全部被封鎖,一坊一坊地挨個搜了一遍。”
陸升象取下了沙盤上的一面綠色旗子,在其位置處又插上一面紅色旗子,對著身旁的老者說道:
“關大人,太平坊內有一條明清渠聯通西陸門,昨夜本就暫弛宵禁,朱雀、西陸、少陽三門距離承天門又尚遠,不知這邊的動靜,守衛或許有所鬆弛,賊女會不會已經出城?”
捉妖司因副司主南宮彥鈜御劍而去,上官驚虹不得不連夜出馬,將另一位已解甲歸田的副司主關羽禪給請了回來。
身穿直裰對襟長衫的關羽禪捋著鬍鬚,搖了搖頭:“明清渠要經過長樂坊,而捉妖司的公廨就在長樂坊內。”
此話不言而喻,想要從明清渠出城,斷然不可能。
陸升象臉色鐵青,他不相信一個大活人能在數千人的眼皮底下不翼而飛:“聽說賊女能御空而行,是位高階修士,會不會?”
關羽禪抬起兩指,遙遙指了一下遠處那座高樓:“三寶真人整夜都在摘星樓上,她想從空中逃走,斷然不可能。”
對於這位已經致仕的老一輩捉妖師,陸升象並沒有什麼敵意,再說如今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應當同舟共濟。
陸升象說道:“如此看來,那賊女還尚未出城,那她極有可能還藏在太平坊內。”
典夔一聽得此言,突然來了精神,昂起頭大聲說道:“兩位大人,既然賊女還在太平坊內,交給典夔,俺這就去請旨調來一千黑騎,挨家挨戶的搜。”
他的左肩得到了神醫孫南星及時施針救治,總算是有驚無險的保住了整條手臂。他昨夜未能將賊人拿下,還險些丟了性命,此時再不將功折罪,若是事後聖人降罪,只怕下場堪憂。
可陸升象和關羽禪卻同時搖搖頭。
昨夜數千人大張旗鼓,本就鬧得四坊人心惶惶,再說太平坊內,各種勢力交錯糾葛,是一個明暗相間的複雜漩渦,吃人不吐骨頭。
雖然有聖人御旨,但住在裡面的一些大家族,或多或少都與山上的仙家門派有點淵源,稍有不慎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