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坊崔府來了一位神仙貴客,此事驚動了家主崔邕。
崔邕親自將貴客請入內院書房,待府上一位妙齡侍女奉了茶,開口道:
“不知言先生今日駕臨寒舍,崔邕未曾遠迎,還請先生勿要怪罪啊。”
西風悠然穿過崔府內院的書房,帶動簷上透質的琉璃鈴,發出清脆的聲響,迴盪著優柔的餘韻。
言先生打量了書房一番,抬頭迎面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著斗大的三個大字:“文正堂”,後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崔公文正”。
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烏木聯牌的對聯,鑲著鏨銀的字跡:“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
書房內充斥著淡淡的檀香,擺滿了各種藏書,有各種名人的傳記,書寫的字貼,書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
那位言先生淡淡一笑,說道:“崔大人你太過謙啦,如果崔府要是寒舍,那這天下間便沒有更好的府邸咯。”
崔邕面帶笑容說道:“先生,您請喝茶!”
言先生從書架上隨手拿下一本書,緩緩落坐,一邊看書,一邊悠哉悠哉地喝茶,對於此番來意隻字不言。
崔邕忍不住問道:“不知先生此次下山,有何吩咐?”
這位從山上下來的先生,一副青年模樣,身材挺秀高頎,身穿暗紫疊套雲紋袖錦袍,腰間束著一條褐色連勾雷紋角帶,鬢髮如雲,劍眉星目,溫文爾雅。
青年先生反問道:“對於昨夜之事,崔大人你怎麼看?”
崔邕在腦海中不斷思忖著,繼而開口道:“玉京城承平多年,聖人突然遇刺,必將是一番腥風血雨。”
青年先生翻了一頁手中的書,突然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崔大人也看《趙子禮經》?這一句‘鄭伯克段於鄢,趙子曰:殺身成仁,以力者霸’,不知你怎麼看?”
“鄭伯克段於鄢”的故事出自儒教大聖人晚年的著書中,發生在當年小國的鄭國,弟造反,兄弒弟,趙子說鄭伯是大義滅親,行的是霸道,並無過錯。
然而崔邕怎麼看,都覺得青年先生是在影射當今聖人,他越發不能理解青年先生來崔府的意圖了。
“邕以為: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崔邕斟字酌句,說道:“春秋之筆,微言大義,聖人之言,其意深遠。崔邕一介俗人,不敢苟言。”
青年先生姓言,單名一個寧字,別字靜思,是月鹿學宮的七先生。
老狐狸說話還真是滴水不漏,這位來自月鹿學宮的七先生只覺得索然無趣,隨意地扔下手中那本《趙子禮經》,也不喝茶了。
言寧突然站起身來,正色道:“明年驚蟄,坭山聖境開啟,崔杼作為六師兄的親傳弟子,已獲得進入聖境的資格,崔大人,‘崔文正公’一脈也算後繼有人了。我此次來玉京,正是受崔杼所託,特來相告一聲。”
崔邕頓時喜形於色,精神抖擻,崔杼作為他的兒子,進入坭山聖境就意味著有機會得到聖人傳承。
談起平安坊六姓,無不是以“崔”在前,這一切只因崔家出了位知命境的“文正公”。而崔杼正是因為得了祖上餘蔭,最終被學宮的六先生收入門下。
崔邕將言寧親自送出崔府,臨別前說道:“言先生,邕聽聞,毛羽不豐滿者,不可以高飛;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誅罰。今先生儼然不遠千里而庭教之,願以異日……”
言寧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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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渠中,鄭開封不知從哪裡找來一隻烏篷小船,自己撐著船,跟在商慶兩人身後,不過與前者始終隔著一段距離。
商慶以木門作舟,隨波逐流。
典夔說道:“商老弟,前面就是平安坊,我們得靠岸了。”
兩人從葫蘆寺一路順渠而下,經過佈政坊、延壽坊、和善坊,三坊這一帶都是很好的上岸點,昨夜人群混亂,而且這幾處又是人流最繁盛之地,很是利於隱藏。昨夜數千人的搜尋,已經把周圍的人群問了一遍,並以最快的速度形成了記錄文字。
陸升象正是以此推測,顧白門極有可能是在平安坊上岸。昨夜對平安坊的搜尋並不仔細,還有很多遺漏之處。因為平安坊的特殊性,搜尋工作只能草草結束。
所以三人才合計,既然明面上搜尋不行,那就暗中進行。
商慶二人依照記錄,對沿途的停泊點再次一一分析了一遍,試圖推斷出顧白門可能的上岸地點。不過典夔的幾次分析發言,倒是令商慶對他刮目相看,兩人相談甚歡,引為廟門之交。
作為衛乾司的右都尉,典夔並不是一位只懂打打殺殺的莽夫,粗中有細,不然也不能在宮中多年屹立不倒。
兩人靠岸,商慶對烏篷小船上的鄭開封招招手,鄭開封也靠岸跳下了船,看見不遠處那戶朱門上諾大且耀眼的“鄭府”兩字,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笑呵呵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