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六月,夏至秋彌,全食日。
那沾滿了稠血的草兔,由人交到她手裡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敏貴妃銜哀致誠,以銀兩賄賂清掃的內侍,給他在亂葬崗尋了處好地方,沒同央央死屍堆積一起。還託人從宮外帶了些糕點香燭祭奠。她失勢不比從前,處境難堪。這已是最努力的結果。她也別無他法。
滿堂惟有燭花紅,林昭儀終是明白。昨夜心悸,昨夜皎月樓閣下是為何故。
對方道為她舞劍一曲,青鋒三尺,薄繭覆握。樹影窈窕,比不得劍影凌發,層層迭激。
那是她第一次見他舞劍,以為興起正盛,沒料到是決絕告辭,歿亡深宮。
回憶不堪盛,動輒穿心骨。前不久尚有溫情,他難得神情稍霽,捧了她結疤的手細細的抹藥。道:“從未見過你這班傻的姑娘,若是我死了,你豈不是要跟我一起死。”
她當時回道:“當然不會!我雖傻,可也懂的性命難得。要好好珍惜才對。所以你也應當同我一般。”
燈下人暈染的柔和溫切,應道:“若有一天我無心苟活,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著。”
活著。現下要怎麼活著。
音容笑貌歷歷在目。林昭儀怔怔落下一滴淚來,並不懂得當時其言之悲。
她方十六,入宮做妃。不嘗歡喜是何滋味,單憑本意的親近。明知為大不忌,可心中私慾,曖昧的繾綣衝破了一切阻礙,促使她將一顆真心全數奉上。現下她形單影隻,零丁孤苦,收了她真心的人,已沒辦法將心還給她了。
忽逢雲翳倏生,頓黯霄漢。敏貴妃遞了帕予她,“節哀順變。他不想見的你落淚。”
她默成一塊石塑,周遭的一切都覺得籠了層看不清的薄紗。但一直掉落不止的眼淚卻是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像是見到他不耐煩的樣,“這宮中眼淚太多了,你哭的淚也不是最好看的那一位。別哭了。”稍頓了頓,又滿是彆扭道:“別哭了,我也難過。”
她忍不住低語道:“若你難過,可會回來看我?”
話剛落,被人大力搖著肩膀清醒。敏貴妃神情驚恐,喚她道:“這是怎麼了,莫不是魔怔了,同誰說話呢?切不要這般嚇我。”
她死死盯著敏貴妃,從心底裡瀰漫滋生的厭惡悔恨連同連綿不絕的痛意迸出。若不是她太多貪心,想出那麼無厘頭的法子,同這敏貴妃牽扯在一起,雅谷,雅谷又怎麼會死?
若不是敏貴妃,剛剛出現在她眼裡的雅谷,怎麼會倏然消失。
她猙獰了一張臉,惡狠狠的推開敏貴妃,大聲呵斥道:“滾!滾!你打擾到。”想到對方,她心境又不由的平和了些許,快活了很多,笑著喃喃道:“雅谷。你打擾到雅谷和我說話了,他必定不會開心的。那小兔子我還沒跟他說聲謝謝呢。”
敏貴妃驚慌道:“瘋了?你當真是瘋了不成?”
她不理會,只覺得吵鬧。將手中的小兔拿出,關懷的捧著,笑眯眯的問道:“你是雅谷送我的。給你起個名吧。你就叫……”
“林昭儀!”
“林昭儀!”
“你瘋了!你瘋了!”
怒喝嚎哭都沒能驚響她半分。瘋?瘋什麼了?她同雅谷送來的禮物說話,有什麼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