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滯愣不動。雲紋龍延的靛深寬袖下手顫的厲害。良晌伸出手欲來攏我面頰。
我側首避過,避他如蛇蠍。
垂眸盯著芙蓉花被,沁出的淚綻溼被褥。針線刺繡的並蒂芙蓉猶如被雨打溼,積了盈盈一灘水,也跟著我痛哭一般。如泣如訴搖曳花枝想要昭告世人它的痛。
可眼前的世人無悲無喜,甚至薄情寡義,毀情棄愛。迷惘從容道一句。何時傷你?
我不禁覺得這數載來悲涼荒誕且可笑異常。
心底不由滋生的倦意和絕望壓的眼中暈黑。
展不出這個世界本來的五彩斑斕,五顏六色。
甚至連室內被燭火照耀的暖黃都看不清楚。
狼狽收盡最後一絲泣音。我瑟縮抓住他的袖袍。懇求道:“林覺,我沒有別的奢望了。我現在只求你一件事!”
他矗立床首的僵硬身形驀然一鬆動。像是遇到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般,一向波瀾不驚的面容神情微微激動,襯出幾分喜悅。他伸手急迫的扣緊我抓住他衣袍的手,力勁奇大不容我再躲避。更順勢側坐在榻,展臂將我箍攬於懷中。顯而易見的焦急允諾道:“我定會幫鶯鶯完成所願!”
若放在從前我定會欣喜善感,感動於他未問事,已招攬責任在己身,為我而動。
可現今再翻不起任何波瀾。亦心知肚明不過他現時衝動的愧疚罷了!沒準反應過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教德都要悔上一悖。
與其哭哭啼啼倒不若做些事情。好不辱沒我李家名譽。當個窩囊廢。
一段不從一而終至死不渝的感情不值得我為此付出這般多的代價和傷心!
決心捨棄比之堅持追求來的容易輕鬆多了。
我抬臂胡亂拭盡臉上的淚,卸盡所有的哭腔淒涼。
低下頭去不願看他,更不願錯過良機。試探詢問道:“宗人府獄中有名老僕,幼時照顧過你,你可曾記得?”
他道:“幼時我輾轉多處,照顧我的奴僕不計其數。不知鶯鶯你具體指的哪一位?”
我一時語愣。
重新道:“他全身被大火燒傷,面容畸形醜陋,為人善良淳樸。好似…好似是先前貴妃的二品內侍。”
林覺意味不明的哦一聲。他頓了會,才回道:“這我倒能有些記憶。幼時宮中被人蓄意謀火,風棠不幸困囿其中,顯些要燒死之時,有那麼一位內侍不顧火勢衝進去救人,最終落的一身燒傷瘢痕,為人可怖。不過……”
“自貴妃死後,父王生厭嫌他無用,更因他曾參與毒害我母親一案。故此將他關押發落至宗人府內。”
回想獄中割肉壯舉,血肉淋漓中是老者的愚忠和對前朝貴妃不顧一切的效力。我只感心口撕裂的劇痛,指尖深陷掌腹以疼攻疼。脫力似的出了一身冷汗,好半晌才緩過來。
大致故事與老者口中所說無誤。就除了所救的人——
他又問道:“鶯鶯問這作甚?莫非是他助你出逃?”
一語震的我驚駭。我實不想牽連無辜,連忙道:“不是!是我…”
他忽而打斷道。“當日救起鶯鶯,胸腹處皆是些翻卷的肉皮。我屆時還在惶恐,但等太醫治療清洗過後,才發現都是些別人的。鶯鶯除卻一雙腿傷的嚴重些,別的地方倒也還好。不過鶯鶯不必提防於此,既然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定會好生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