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秦風聽到這話,臉色大變。若是讓公叔痤在這魏國將衛鞅殺了,那秦國的未來可就是撲朔迷離了。
魏惠王驚訝的看著公叔痤,覺得他一個堂堂大魏國丞相,竟如此固執的糾纏在一個無名小輩的身上,一定是得了失心瘋。剎那之間,他有些可憐起這個發如霜雪枯瘦如柴的老功臣來,覺得不能讓他再失望了,於是釋然笑道:“好吧好吧,明天就殺他,呵。”
“不好,不好啊!”秦風心中慌了。
公叔痤無力的倚在榻墊上,老淚縱橫,一句話也不願意再說了。
魏惠王默默的走出寢室,吩咐內侍抬來大銅箱,將五千金賜給公叔夫人,又說了一片關切的話,便坐著輕便的軺車走了。
公叔痤艱難的搖搖手,“衛鞅,請他來,快。”侍女聞言,飛快的去了。
衛鞅來到寢室,明顯感到了公叔丞相的失望和傷心。但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站立著。公叔痤長長的嘆息一聲,“鞅啊,你快逃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衛鞅卻是淡淡的一笑,“為何逃走?逃到哪裡去?”公叔痤臉泛紅潮,一陣喘息,“鞅啊,為了國家大義,老夫盡最後力量推薦你擔當大任。然則,魏王不用你。老夫就勸了魏王殺掉你。殺你用你,都是為國家盡責。勸你逃走,是了卻朋友情分。你快走吧,走吧——”
“公叔丞相......唉,君王若此,名臣有何用?”秦風驟然間溼潤了眼眶,他能夠感覺到一個三朝老臣的無力與對國家最後的忠誠。
“丞相,若為此因,不用逃的。”衛鞅竟沒有絲毫的驚訝,更沒有立即要走的樣子。
“你?甘心死在魏國?”老公叔卻大是驚詫。
“公叔丞相,魏王既不聽你用我之言,又何能聽你殺我之言?他不會將我放在心上的。你莫要憂心。”衛鞅淡淡的微笑著。
公叔痤昏花的老眼死死盯住衛鞅。他顯然感到出乎意料,卻又頓時覺得明白了其中道理,同是事理,自己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如何竟沒有面前這個年輕士子見得透徹?大智天賦,豈有他哉!老公叔不禁長長的出了一口粗氣,“鞅啊,你的見識總是高人一籌……看不到,看不到你建功立業了……你會到哪國去?……你,你會讓魏國滅亡的,是麼……”
“讓你魏國滅亡......若衛鞅有這壽命,滅你豈不是信手拈來!”秦風輕聲笑道。聽了衛鞅的分析,秦風反而不擔心魏國會殺了他了。他對於秦國這位傳奇人物有著謎一般的自信。
他伸出枯瘦的雙手,緊緊拉住衛鞅,眼中一絲光焰漸漸熄滅,溝壑縱橫的老臉漸漸舒展開來——老公叔走了,心灰意冷的走了。
衛鞅默默站在榻前,冰冷的悲哀湧上心頭,大滴眼淚滾到臉頰。他向公叔痤的遺體深深一躬,“公叔大人,感謝你知我至深。可你沒有回天之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魏國滑進深谷。大人,你無愧於魏國,你就安息了吧。”
“老公叔可憐啊。”秦風看著漸漸冰冷的公叔痤遺體,也是默默嘆息一聲,隨即輕輕越下樹冠,拿出了竊。聽器,悄悄溜了出去。
這天夜裡,公叔府掛起了白色燈籠,府中上下人等皆是麻布孝衣大放悲聲。訊息傳出,安邑城有人歡喜有人憂,洞香春論戰堂竟是擠得水洩不通,通宵達旦的辯駁詰問卻依舊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魏惠王當夜便趕赴公叔府,身穿白色孝衣,在公叔痤的靈位前放聲大哭。魏王的祭奠驚動了安邑的權臣和官場,高車駿馬一時間擠滿丞相府門前的停車拴馬場,高官重臣們一片白衣,一片痛哭。
但在洞香春論戰堂卻有一個傳聞:只有上將軍龐涓沒有去公叔府祭奠。訊息引得列國客人和安邑士子們又是一番激烈爭辯與諸般猜測。
十天之後,公叔痤被隆重的安葬在安邑城南的靈山巫真峰下。孤峰為陵,南眺鹽澤,建造得竟是與魏文侯陵園所差無幾。魏惠王與公叔夫人商議,鑑於老丞相膝下無子,決定選派府中一個得力幹員守陵三年。正在仔細挑選時,不想侍女來報,說有人自請守陵。夫人一問,竟是中庶子衛鞅!魏惠王釋然一笑,“老丞相好象說到過這個人。讓他去吧,也不枉老丞相賞識他一場。”
這一日,秦風一大早就是悄悄來到了王宮之前,他也是猶豫了幾天才做出這個決定,那就是去王宮看看!做出這個決定很困難,因為王宮戒備森嚴,一旦被發現很可能只有用熱武器一條路,可是那樣就會改變歷史,造成時空扭曲,會發生什麼無人能夠預料。
“這是......龐涓?”秦風躲在一處角落,遠遠地看到了一道身影走向了王宮。
龐涓匆匆向王宮走來。
此刻他是既高興又煩惱,高興的是公叔痤死得其時,給他空出了一個巨大的權力位置。戰國之世,上將軍雖然也是位高權重,獨立開府,但畢竟不能總攬國政,使他無法展現自己為政治國的出色才能,也無法使魏國在自己全面排程下完成大業。若能做了魏國丞相,非但位極人臣,達到名士為政的權力最高峰,而且出將入相,達到文治武功兩方面的功業極致。
但是,就在他雄心勃勃的拒絕參加祭奠公叔痤,以顯示自己不與老朽同流的時候,他的軍中掌書卻從洞香春帶回一個傳聞:魏王對丞相的人選未定,將在他與公子卬之間確定!
這使他大感意外,內心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起來。平日裡他不大瞧得起洞香春,認為那是淺薄士子附庸風雅的地方,多次拒絕了到洞香春論戰天下大勢和用兵之道的勸告。但是他對洞香春的神秘傳聞可是從來不敢小視,那個鬼地方從來沒有空穴來風,許多要害的轉折都將洞香春的傳聞變成了事實。
龐涓曾經大義凜然的向魏王進言,請求取締這個滋生事端的酒肆,認為那是魏國糜爛腐敗的淵藪,是列國密使刺探魏國機密的最好渠道。可魏惠王卻是哈哈大笑,“上將軍哪,洞香春大有根基,天下聞名,文侯武侯都視為安邑文華之明珠,我如何取得?”
顯然對他的主意感到匪夷所思,甚至有些不悅之色。這個討厭的地方如今傳出了這樣的訊息,至少證實魏王向某個親信透漏過這個想法,宮廷之內已經有人知道了。一時間,他感到很有些悲哀與忿忿然。公子卬何許人也?浮華紈絝的王室子弟一個,除了精於聲色犬馬,沒有一樣正經本領。
如此之人,也在丞相人選之列,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然則有何辦法?他龐涓在魏國沒有任何根基,平日裡也不屑於和那些尸位素餐的王室人物交往,唯一的根基就是他自己的實力才能和已經建立的功勞。但是細細一想,本領才能這種東西,憑它謀生那是綽綽有餘,憑它建功立業也可能大有可為,惟獨要憑它在官場周旋,那可是最不可靠的東西。
自古以來,才華之士比比埋沒沉淪,誰來理論?尤其是魏國這種已經開始滲透腐敗的國家,要靠才能功勞獲取更大權力,好象隨時都有可能跌進深淵。一時間,龐涓對魏國有點兒喪失了信心,對魏王似乎一下子觸控到了平日沒有覺察的東西,沮喪了很長時間。
然而能退卻麼?顯然不能,建功立業原本就是要百折不撓,何況還並沒有喪失最後希望。經過幾天的輾轉反側,龐涓想清楚了兩點:一是今後要改變對官場交往的冷漠,結束自己鶴立雞群般的孤立。二是要主動晉見魏王,探聽魏王的真實想法再做對策。
今日清晨他處理完軍務,午間便向王宮而來。他知道早去也沒用,魏王的晚睡晚起是有名的,沒有哪個大臣清晨去王宮晉見的。本來這也是龐涓準備勸諫魏王改正的大事之一。經過幾日思慮,龐涓不但決定放棄在這種事情上進言,而且決意學會遷就宮廷某些不成文的貴族準則。
魏王宮很大,大得佔了安邑城的幾乎四分之一,比同時從晉國分出去的趙國韓國的宮殿大過兩三倍。
其所以如此,是因為魏國的宮殿是三代國君擴建了三次。魏文侯分晉立國成為諸侯後,將父親魏桓子原有的簡陋宮室大大擴充套件。魏武侯即位國力增強,又將魏文侯時的宮室大大擴充套件了一番。
魏惠王即位稱王,覺得原先的宮室和王號不配,就在即位第二年大興土木,在原有宮室外重新建了一大片金碧輝煌的王宮。三代宮室相連,直是層層疊疊望之無邊。
“嘖嘖嘖,這魏國王宮真是夠奢華。”秦風隨著龐涓的目光也是再度打量了一番魏國王宮,即便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可是再看一眼還是覺得金碧輝煌。
“不知道秦國何時能夠擁有這般宮殿。”秦風暗暗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