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回到了孤兒院,沒有了表情,也不再多話。回到孤兒院的一個月後,她再次被收養。這一次來孤兒院接她的是一位年輕的男子。他衣著得體,茶色的瞳孔在強光下呈現出葡萄酒深紅偏紫的錯覺,挺拔的鼻樑上架著銀質的裝飾眼鏡,頭髮也是棕色的,細軟蓬鬆。
他俯下身,向艾拉打招呼,眼裡嘴角摻雜著半真半假的笑意。
“你好,我是羅迪。收養你的人是青燈閣的蘇姐姐……”
艾拉沒有聽進羅迪的話。她對未來不再抱有期望,收養她的人怎樣都行,富貴也好,貧困也罷,即使又是一個莫里斯夫人,也無所謂了。反正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人真心實意對她好了。
艾拉跟著羅迪到了她的新家。新家的環境可要比孤兒院和莫里斯家好上太多,家中的佈置和設計是中西結合的,整體上顏色偏深沉,大氣又沉穩。艾拉由此可以推斷出,女主人不屬於她以前見過的任何一類人,品味高雅而端莊,可能還是來自上流社會。
即便是有了心理準備,但蘇姐姐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也著實驚豔。
以前艾拉覺得太過豔麗的顏色堆積在一起只會讓人覺得俗氣不堪,但是,蘇姐姐旗袍上的鮮豔欲滴和她飽滿晶瑩的紅唇,卻能讓人想到“風情”二字。
眉目如畫,明眸流轉,抬首回眸,顧盼生姿。蘇姐姐就是這樣一位妙人。她走在花叢中,無論是牡丹,月季,還是山茶,都失了顏色,羞愧難當。這樣一位比花兒還嬌豔的女子,心中的心思卻是百轉千回,又好似荊棘中的玫瑰,只能遠遠的觀看,若是想賞玩,必然會被其所帶的刺扎得遍體鱗傷。
蘇姐姐待艾拉很好,給她準備了舒適的房間,可口的飯菜,又給她量身定製了幾身衣服。不過艾拉憑直覺知道,蘇姐姐是想從她這兒得到什麼,只是不像莫里斯那般膚淺,只為每個月那點錢。蘇姐姐想得到的是艾拉作為人類的情感。她高高在上,冷眼旁觀世人的悲歡離合,卻也饒有興趣。世人越是痴迷,越是執迷不悟,她便越是歡喜,越是滿足。多年來一直在暗處察言觀色的艾拉明白,蘇姐姐,不是她能脫離掌控的人。
剛到蘇姐姐家時,是羅迪負責在照顧艾拉。羅迪似乎對任何事都沒有太大的興趣,他的待人處事都只是逢場作戲。對世間萬物不抱奢求的人,不會喜歡上什麼,更談不上深愛。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他們對人類的七情六慾,愛恨情仇視若無睹,站在絕對理性的位置玩弄人心。不會憐憫,不會同情。
但是和羅迪相處數月後,艾拉發現了羅迪細微的變化。羅迪的變化來得突然,不是逐漸的慢慢的轉變,而是突如其來,沒有預兆。艾拉不知道羅迪在外經歷了什麼,只是發現羅迪的眼中有了人情味,更加像個人類。但他還是裝作和以前一樣,這隻會讓人更加看不懂他。
“安,你覺得在羅迪身上發生了什麼嗎?”
此時的艾拉已經能做到和安面對面的交談,當她閉上眼睛時,她能看到一個房間,這個房間和以前實驗基地的房間大同小異,只是多了一扇窗。安住在這個房間裡,艾拉閉上眼睛後也會來到這個房間。
安的長相和艾拉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安是長髮,艾拉是短髮,兩人的頭髮都是天生的髮梢處打著卷。
安趴在床上,覺得無聊,不做回答。
“安,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聽到了。”她拖拉著嗓子。
“你覺得羅迪怎麼了?”艾拉重複了她的問題。
“為情所困吧。”安將頭埋在枕頭裡,漫不經心。
不可能,安拉想,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在羅迪身上。但又對這個猜想抱有興趣,操縱人心的人,又被他人操縱,貌似挺有意思。
“你能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嗎?”
“答案並不重要,艾拉,我們是殺手,蘇姐姐手下培養的殺手。羅迪是誰?羅迪也是蘇姐姐安插在外的眼線。我們只要完成蘇姐姐的下達的任務就可以了,其餘的和我們沒有關係。”
是嗎?如果可以選擇,艾拉並不想當殺手。那羅迪是不是也是沒得選擇呢?
“安,你喜歡殺人嗎?”
“廢話!當然喜歡。尤其是可以玩弄獵物的時候。”
艾拉不再說話。艾拉現在九歲了,看起來還是一個小女孩,憑藉著外貌的欺騙性,艾拉的暗殺任務每次都能成功完成。她下手幹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但是安卻喜歡將目標慢慢折磨至死。對此,艾拉有些反感。艾拉不反感殺人,卻也不喜歡虐殺。粘稠的鮮血會讓艾拉想起雷斯利。雷斯利的生命被毫不留情的奪去,艾拉現在卻也在奪走他人的生命,艾拉心中隱隱藏著愧疚。
艾拉與安,兩人行事的差異太大,很快就引起了羅迪和蘇姐姐的注意。他們猜到了艾拉身體裡還住著另一個人,艾拉也沒有否認。
羅迪教給了艾拉很多知識,關於暗殺,關於各人文科學,關於新世界。艾拉這才知道她所生活的世界只是死後的新世界,並不是現實的人間。
她是在實驗基地“出生的”,這說明她在現世的生命很早就結束了,來到新世界後要麼會以嬰兒狀態存在,要麼會馬上消失,她是被改造了身體,才能長大。她是當年人體實驗的倖存者之一,她的倖存是建立在數以百萬的生命上的。
艾拉很不甘心,她沒有在現世好好生活過,如果她能在現世平安長大,會有美滿的家庭嗎?還是說,也會遭此不幸嗎?
人間一定會比這裡美好吧……不,也不一定,這個世界也是曾經生活在人間的人類所構建的。艾拉被生前的世界拋棄,在新世界也依舊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她都沒有被世人所接納。
“羅迪,你生前曾獲得過幸福嗎?”
“有過幸福,但不幸的時候還是佔多數。”
“你是怎麼知道生前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