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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叄

龔清雷所住之處無甚別緻,只是一尋常水邊農戶。門外四頂小轎,應當是龔清雷叫來的四個女人所乘。

此時院裡房中只得龔清雷,想來也如風逍舞一般,為了義宏莊的行動以金錢租賃了一戶人家的房子。

房舍比鄰水邊,正泊著三艘烏篷船。龔清雷為疍家人,自然精通水性,潛息弄流亦不在話下。可當風逍舞湊近觀察時,發現系在岸墩上的繩子至少已半月不曾解開。龔清雷來到這裡後,竟也未曾試過這三艘船是否可靠,關鍵時刻是否可堪一用,只是單純居住於此罷了。

既然龔清雷沒有在危急時透過水路逃走的打算,為何要特地擇水邊而居呢?

風逍舞或許能懂龔清雷的想法。

疍家人的身份帶給了他世上最卑劣的階層歧視,對這代表了他過往身份的三條小船,他自然想完全撇清其關係,不願再去踏足它們。然而在內心深處,對過往生活殘留的斑駁陸離,使他不禁憶起舊時的片段美好,無法全然割捨。因而造成如今伴水而居,卻邈跡江河的龔清雷。

人便是如此複雜之物,心中所念所想,現世所窺所盼,總是身不由己。

排查過四下後,發現沒有異常,風逍舞便越過竹籬,踏入院中。

遠處一間房子燈燭熒煌,想必龔清雷正身處其間。房內有隱隱歌聲傳來——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這是李後主的詞,只是為何偏偏是這首詞?

是因他們的悲痛,只能用這種委婉含蓄的手法來傾訴?

歡笑的背後,幾度彈淚,幾曾回想?明曄的燈光下,掩蓋了多少辛酸,多少醜惡?

傾聽她們的人,能否明白曲中真意?

“好,有賞!”

一陣爽朗笑聲傳來,風逍舞聞得是龔清雷的聲音。

看來是不懂。

風逍舞的眼神也似有些飄搖。回想自己竟也曾沉緬其中,在此等罪惡間用金錢換取那虛無縹緲的慰藉,一股強烈的厭惡與自責隨之湧上他心頭。

幸而,他遇到了一個人。他不再想下去,貼近龔清雷所處的明間,往內窺視。

現在不是自我反省的時候,他仍有任務在身。

窺牖望去,兩個女人正在龔清雷左右,一位觥籌相對,一位持盂而侍。不遠處也有兩個女人,一位朱唇微啟,如林中黃鸝;一位撫箏弄弦,如水鏡琉璃。

看到這四個女人,風逍舞不由得大吃一驚!

唐唐!那個女人竟是唐唐!

坐在炕幾左側,手中金樽正泛羊羔,臉上笑靨如二月春風的女人竟是唐唐!

她已不再是那個丫頭打扮的的女孩了,此刻已是滿頭珠翠,濃妝豔抹的院中粉頭。她臉上的妝濃得連風逍舞都險些無法認出。

怎會是她?

她又怎會淪身至這般地步?

風逍舞恨不得立刻衝進去,將唐唐從中拉出,詢問她為何會淪身於此。然而笙歌未罷,他又怎能當著龔清雷的面將唐唐拉走?

且義宏莊為了方便他行動,故意製造了空洞時機,因此他不能明目張膽地讓義宏莊發現自己,敗壞了計劃安排。這樣只會對自己更加不利。

他只有等。他也不管剩下已安排好要探查的人如何,索性就在牖外坐下,只等龔清雷興致闌珊。

他已拋下過一次唐唐,這次絕不能再將她拋下。

更鑼響起。

已是三更。

龔清雷仍未有興散的跡象,風逍舞也仍舊坐在窗外,一動不動。屋內鶯歌燕舞,箏排雁柱,他都充耳不聞。

他意已決。卻聽得此刻一陣叩門聲,龔清雷隨意應了聲:“進來。”只見一黑白衣飾的年輕壯漢走入,正是義宏莊弟子。壯漢在龔清雷耳畔密語一番,隨即作揖離去。但見龔清雷聞得密信後,眉頭深鎖,不住撫弄著酒樽,方才的興致也已散了七八成。

壯漢離去時似有意無意朝風逍舞藏身的方向略點了點頭,風逍舞立刻明白這是司徒超風的主意,打算調走龔清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