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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南市

兩個武侯一驚,雖知這神都內權貴雲集,但還未曾見過公主,連忙跪地行禮,四周民眾也呼啦一下全都跪下了,四個護衛也隨著人群跪下,那小賊更是磕頭如搗蒜,連呼饒命。

沈夢昔頓時無語望天。

兩個武侯一看那小賊,頓時大罵:“曹三兒,又是你!牢飯沒吃夠,渾身皮子又發癢了是吧,居然敢偷公主殿下的錢袋!你全家人的腦袋都不夠砍的!”

旁邊有路人接話,“金武侯,曹三兒是孤兒,沒有家人,就他一個腦袋!”

眾人低低鬨笑。

最後,臉上帶著兩道鞭痕的賊人被武侯帶走,安寧仍舊怒氣未消的樣子,氣咻咻的,也不知她哪來這麼大的氣。把馬鞭扔給她的婢女,就跟著上了沈夢昔的馬車,去了公主府。這半年多,沈夢昔幾乎沒有給安寧下過帖,安寧有些惴惴不安,這次在南市遇上,自然不會錯過。

坐上馬車,沈夢昔就閉目養神,一言不發,安寧此時終於覺察到她的不悅,多喜也噤若寒蟬。

南市離履道坊並不遠,但是安寧覺得這條路似乎總也不到頭,她大氣也不敢出,好容易捱到公主府大門,她先下了車,站在車邊,不敢動,沈夢昔進門她踟躕著不敢跟上,別看公主平時很溫和的樣子,特別是對著駙馬時,但她若發脾氣,絕對不是她可以承受的,這洛陽城,不,整個大唐,天后是最大的女人,太平公主就絕對是第二了。

沈夢昔回頭冷冷地問:“怎麼不進?”

“安寧....安寧不敢...”

“不敢?你不是很會替我拿主意嗎?”

“公主!”安寧哀求地叫了一聲,身子矮了下去。

“夠了!”沈夢昔喝止她:“你母親是公主!大街之上不要墮了她的臉面!”

安寧聽了哇地一聲哭出來,蹲在地上,“公主又怎樣?母親早已經死了,偌大的洛陽,還有誰能管我呢!”雙手捂臉,淚水從指縫滲出,已經完全不顧形象。

沈夢昔向多喜使個眼色,多喜連忙扶著安寧進了公主府。

聞聲出來迎接的幾個孩子看到哭哭啼啼的安寧,都嚇了一跳,孫十一娘這實誠孩子,居然到現在還沒有回家,始終陪著玉兒,她看到哭泣的安寧,不安地縮了下身體。

“安寧,不要嚇到孩子們,快別哭了。這位,是孫醫丞的嫡親孫女十一娘,現在教授我醫理,可是我的小老師呢。”

孫十一娘連忙向安寧行禮,安寧雖然懊惱,但也無法,擦去眼淚,很快恢復高冷狀態。

孫十一娘跟沈夢昔彙報一天的教學,誇讚大娘子聰慧異常,背誦湯頭歌又快又好,並提出告辭。沈夢昔拿出給孩子們買的小玩意兒,也給了孫十一娘一個精巧的麵人,一盒宮中賜下的珠花,並派車送她回去。

這頭兒孫十一娘一走,那邊沈夢昔又拉下臉來。

安寧伏地大哭,如喪考妣。

沈夢昔頭大如鬥,讓清風拿來一瓶葡萄酒,取了兩隻水晶杯,“葡萄美酒夜光杯,安寧,一醉解千愁,別哭了,飲酒吧。”

安寧果然一杯接一杯喝起來。

安寧名叫程芙蓉,是清河公主的女兒,是太平的表妹。近年兩人來往頗多,太平的記憶裡,安寧是個很好的玩伴,對她也很好,兩人常常一起打馬球,一起出門。

當年她祖父跟隨太宗立下汗馬功勞,到她父親,除了尚清河公主,就再無建樹,從三品的歸德將軍做到了極限。

她嫁給的王家,也不是真正的太原王家,而是出了五服的旁支的庶子的嫡次子,家裡沒什麼權勢地位,偏生規矩頗多。

安寧連生了兩個女兒,這一年肚子沒有動靜,她婆母就做主給兒子送了一個妾,前天圓的房。安寧心中堵得像塞了塊石頭,看著那小妾嬌滴滴地給她磕頭敬茶,恨不得直接掐死了事。今日上街散心,正巧遇到沈夢昔錢袋被竊,第一反應就是上前打人,彷彿抽的就是那小賤人,和那可惡的老虔婆。

誰知沒有討好到公主,反而因自作主張惹惱了她。

她語無倫次地敘說著,一邊流淚,咕咚咕咚喝掉了四杯葡萄酒。

沈夢昔的酒只是沾沾唇而已,她並不評論,只是做個聽眾,遇到反覆絮叨的情節,就自動遮蔽,想想自己的事情。

“我又不是不能再生了,那老虔婆問都不問,就給我塞了個小賤人過來!我才22歲,我還能一直生!天后生到42歲呢!我也能!”人人都喜歡向皇家看齊,梳妝打扮,行事做派,連生孩子也是。安寧斜靠著憑几,全無坐相,一手端杯,一仰頭,又幹了。她臉色赤紅,雙眼發直,眼泡腫得像是爛桃,已無眼淚。

“醉了吧?送客房吧。去王家送信,就說安寧住我這裡了。明天一早裡坊開門,就送她回去,不必跟我告辭,清風你去送,把聖人送的瓜果給她一筐,把我的香水給她一瓶,去吧。”

這一天天的,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