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開始融化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中旬了。

梁沁是在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醒來的，天還沒有大亮，但已經能透過窗戶看到外面的春雨沙沙而下。她披上衣服從床上起來，空氣有些清冷，但是聞著窗戶的縫隙裡透進來的雨的氣息，使她有種莫名的欣喜。她的身形還沒有什麼明顯變化，只是小腹微微隆起，她用一隻手輕輕摩挲著自己的小腹，一邊看著窗外的雨，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一雙手從身後溫柔地圈住了她，握著她的手停留在她的小腹上，那個已經無比熟悉，但偶爾在深夜中聽到，還是會覺得像在做夢一樣的男聲在她耳邊輕聲說：“雪化了。”

梁沁感到一陣溫暖，之前停留在眼眶裡的淚水卻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片刻之後，她才哽咽著說：“我以為……雪永遠都不會化了。”

來過能感覺到梁沁的激動和悸動，只能更有力地擁住她，說：“是，這個極端的天氣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不只是你，所有的人都以為這個冬天永遠都不會過去了。但是，這是個很好的跡象，再嚴酷的冬天都會過去，春天總會到來。”

梁沁微微一笑，說：“你現在說話總是這樣深刻，而且隨時都不忘鼓舞人心。”

“有嗎？”來過哈哈一笑，說：“你這麼說來的話，我也發現了。嗯，這是因為我對自己現在的角色其實很沒信心啊，我在努力鼓舞別人的同時，其實都是在給自己打氣。”停頓了一下，他有自嘲地說：“其實我哪有什麼能力做這個指揮官啊，我只是一個博士都還沒有開始唸的在校大學生罷了，只是因為一些陰差陽錯，我才坐在今天這個位置上的，老實說，我很惶恐，怎麼都覺得自己做得不好。”

“你做得很好了。”梁沁轉過頭來，抬起手撫摸著來過的臉，來過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司令部裡，也不太注意個人形象，梁沁只覺得他的臉很扎手，鬍子又長了老長了。她不禁也有些心痛地說：“基地指揮官在別人眼裡意味著權力，但是在你身上，我看到的是責任，不管是不是你的責任……其實，你也不用這麼累的，我最初見到你的時候，那還會兒好像更危險，我們沒有吃的，隨時都擔心會死去。但那個時候你還很帥，笑起來也非常的陽光，那個時候你很吸引我，真的，我最喜歡那樣的陽光大男孩了。但現在，你看你都把自己折騰成一箇中年大叔了。”

“哈哈哈，”來過開心地笑起來，說：“不是說女孩子最喜歡的都是成熟大叔嘛，我這還沒達標呢。”

梁沁微微一笑，說：“我給你洗個頭吧，再把鬍子也颳了，你是指揮官，你的精神面貌也很重要。對了……”她想起一件事來，說：“你之前交給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她一邊說著話，一邊給來過準備洗頭的熱水，然後又繼續說：“經過完全的統計，目前基地的1536人中，共有女性323人，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目前已登記結婚，組建家庭的一共有135對夫妻，其中，包括我在內，已經懷孕的女性一共有22人。”

來過往自己臉上抹了很多剃鬚沫，正準備刮鬍子，聽了梁沁的話，點頭說：“很好，這就是希望。希望我們能接納更多的倖存者，也希望性別的比例能更接近一些，希望能有更多的家庭誕生新生命，災難總會過去，一切都要重新開始的。我準備下一步讓你組建一個新部門，負責基地裡的婚姻以及孕產婦的保健工作。”

梁沁苦笑著說：“越來越像個領導人的賢內助了呢。”

來過哈哈一笑，說：“跟領導無關，可你就是個賢內助啊。”

梁沁懊惱地說：“才不是，我還是個寶寶呢！”

來過看著梁沁那種不甘心的樣子，非常開心地笑起來。帶著這種好心情到了司令部，發現所有人都因為冰雪的消融而變得開朗了許多。畢竟，這個反常的冬天已經壓得人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不過，氣氛雖然明朗了許多，但所有的人又都知道，僅僅是冰雪開始消融而已，這場災難，還遠遠沒有過去呢。

“各位長官。”一位司令部裡的參謀軍官站在會議桌前彙報說：“截止目前為止，在半徑500公里以內，我們透過軍用衛星掃描並取得聯絡的避難基地一共只有7個，規模最大的有1200人左右，規模最小的只有350人。目前在全國範圍內最大的一個避難者基地位於我們西北直線距離5600公里以外的一個荒原裡，資料顯示那個基地大約有10萬左右的倖存者和5萬正規軍。甚至在全球範圍內，都沒有比那裡更大的基地了。另外，海面上還有地球聯合指揮部的幾支艦隊在活動，聯合指揮部授權西北的那個基地為聯合指揮部的陸地最高統帥部。”

參謀做了簡短的彙報之後，把全息投影畫面定格在那個基地的衛星地圖上，把話語權交給了在座的長官們。

姜文光中校看著那個座標，說：“那地方不是城市，是戈壁裡的一個大型軍事基地。普通倖存者不知道那個軍事基地的存在，也很難到達，我認為基地的官方合法性沒有問題。”

孔逸民少校則說：“我們可以和對方取得聯絡，我也認為合法性肯定不會有問題，這透過軍方內部系統很容易驗證。不過，有個問題……”他停頓了一下，說：“如果現在變成了地球聯合指揮部，那我們的軍隊性質是不是也發生了變化？”

來過說：“這不重要吧？重要的是，我們可以知道我們不是孤軍作戰，我其實不是什麼博愛的地球村主義者，不過這場戰爭本來就是人類的生存之戰。我覺得沒什麼好猶豫的，我們必須和基地取得聯絡，並接受最高統帥部的指揮。但是，這個基地的代號叫最後堡壘……我倒覺得這個名字不那麼吉利啊……”

眾人停了來過的話，不由得面面相覷。前面他們在聽到來過很堅定地表示要和聯合指揮部聯絡並接受領導，還不由得有點敬佩他。

要知道人都是有私心的，來過現在就是龍頭山基地的老大，在沒有外來因素干擾的情況下，他的人不多，但這個老大還是名副其實的，而一旦接受上層的指揮，考慮到他本身也不是真正的軍人，能不能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還很難說呢。即使這樣，他也毫不猶豫地表示願意接受指揮，可見他確實是沒有什麼權力慾在作祟的。

可最後一句話，未免也太民間信仰太接地氣了一些，什麼叫“不吉利”啊？

和“最後堡壘”取得聯絡在技術上很簡單，雙方很快也就接上線。最高統帥部明確了龍頭山基地的官方地位，並根據區域把他們劃分到第5戰區，對於他們的單位和人員建制，除了授予正式身份以外，沒有進行任何干涉。當然，除了提供必要的資訊，也給不了他們任何實際上的支援。

一句話，距離太遠，我不干涉你，但也幫不了你。

這並不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首先，他們的人員構成，以小千山基地和龍頭山基地的正規軍居多，明確正式的身份能讓這些官兵更有認同感和歸屬感，也比一般的倖存者武裝多了一種使命感和責任感。現在來過的身份也不再是比較民間化的基地指揮官，而是隸屬於第5戰區的第101獨立合成團的團長，基地的官兵和平民一律編入合成團中。

這讓來過有了一種李雲龍的既視感，不過這感覺挺不賴。

其次，最後堡壘那邊雖然不能給他們提供直接的物資支援，但可以給他們提供他們之前難以獲得的資訊和技術支援。他們可以更詳細更可靠地瞭解周邊友軍及身份不明的倖存者武裝的資訊，能夠更有效地運用各類衛星和高空飛行器瞭解和掌握地面動態。

還有一點至關重要，就是他們能夠獲得更詳細的原有國防基地的位置，能夠獲得那裡能夠補給，那裡能夠蒐集物資的情報。最高統帥部還明確表示，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出動戰略空中力量對下屬部隊進行遠端協助。

“最後堡壘建議我們向西南方向轉移，如果我們能穿過比鄰兩省的平原和丘陵地帶，我們就可以到達中部的天龍山脈，沿途有大約6個營級固定或半固定基地，有13個可用的補給點，有3條線路可以選擇，最近的一條線全程大約1200公里。如果我們能順利到達，可以和天龍山脈附近原有的兩個營級基地進行整合，建立一個旅級基地。天龍山脈地形險峻，資源豐富，非常適合作為永久性基地建設。”

在和最後堡壘建立聯絡後，來過就得到了最高統帥部提出的建議，儘管只是建議而不是命令，但來過非常心動。他們已經收集到很多情報和資訊，發現有大量喪屍正在朝他們的方位靠近，雖然喪屍真正形成有規模的進攻也許會在半年以後，但是他們不可能等到那個時候再考慮轉移的事情。

“路程太遠了。”改任團參謀長的姜文光中校搖頭說：“1200公里，要穿過3個省，中途有十餘個三線以上城市，還有更多人口規模100萬到50萬的中小城市，感染者的數量有幾千萬，我們很可能還沒有走到天龍山脈，就被感染者淹沒了。”

“留在這裡也是一樣的。”來過很堅定地說：“根據目前的情報，西面的喪屍，好吧感染者，還沒有大面積出現東面喪屍國度中那種有組織的狀況，這可能是我們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一旦我們東面的智慧喪屍和西面的初級喪屍大面積合併，局面將更難以對付。”

來過說的是實情，所以姜文光其實也不是反對轉移，只是不得不提及路途上的風險，所以來過的決定，實際上已經透過了。

“而且，撤離前，我們應該對這個地方進行遠端支援。”來過不在撤與不撤的問題上糾結，直接進行到下一步，指向地圖上的一個地點，對姜文光說：“我們基地的地下裝備的是戰術彈道導彈吧？這個遠端支援的任務，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