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本初強忍住怒氣道:“四哥你太莽撞了!王鈅料中了我們不能在自己家裡殺他,刻意叫囂,老三已經被激怒了,你不但不勸反而火上澆油,這麼多後輩弟子在場,你若打輸了,一劍宗面子往哪擱!即便打贏了他,外人也會說我們蠻橫無理,仗勢欺人,不懂待客之道。”
“難不成由著他撒潑叫囂?眼看著別人在自家門口拉屎放屁卻無動於衷?我做不到!狗咬我一口,我雖不能反咬它一口,我把它打死不就結了麼!”姚守義沒有絲毫反悔的意思。
他又是狗又是屎尿的一通粗話,反而讓紀本初沒那麼生氣了,紀本初嘆了口氣,苦笑一聲:“我的四哥呀!你都這把年紀了,怎麼還這副模樣!”
姚守義悶在一旁不說話,秦克己正義凌然道:“掌門師兄你先息怒,我惱王鈅並非因他言語相激,也不是門戶之間的恩怨是非。王鈅有個權勢滔天的哥哥叫王鉷,是朝廷的御史中丞,聽說近來又被提升為御史大夫了!你們可知道王鉷是怎麼升的官嗎?”
場上無人答話。
秦克己又道:“太祖皇帝曾頒佈律例,戍邊將士在服役的六年裡可免除租庸,但是近年來征戰愈加頻繁,將軍們擔心戰敗受罰,對戰死計程車卒不向官府申報,因此這些士兵人雖然犧牲了,戶籍卻沒被登出。王鉷一心斂財哪管這些,把虛掛丁戶的租庸調均攤到其餘丁戶身上,有人甚至被一次性徵收了三十年的租庸!靠著欺上瞞下強徵強斂,王鉷上繳給朝廷的錢財越來越多,自然也越來越討皇帝喜歡。後來我才知道,王鉷每次荼毒百姓時,王鈅便在前頭充當狗官的劊子手,弄得關內、河東兩道的百姓皆是怨聲載道!因此我對王鈅才有了殺之而後快的想法。”
秦克己說完這話之後劍宗七子大多一臉怒相,唯有掌管情報的朱莫岐和紀本初一臉淡然。
紀本初道:“三師弟所說的我已有聽聞,我也知道王鈅在背後幹了些什麼,縱使他應該被千刀萬剮,那也不是現在,更不能在我們的地盤上!”
“那就等楊貴妃過完生日,在返程的路上幹掉王鈅,再把他殘害百姓的事情告訴汪正,諒他也沒什麼好說的。”姚守義嚷嚷著。
“不行!”紀本初不留餘地的制止了姚守義。“王鈅是汪正的師弟,又有個當御史大夫的哥哥,這些身份對我都有用處,時候未到,先不能殺他!再者,只殺一個王鈅就能阻止王鉷橫徵暴斂嗎?就能減輕百姓的賦稅嗎?愚兄只是希望眾位可以冷靜下來。不做則已,做便做個斬草除根!”
姚守義不以為然,反問紀本初:“這也顧忌那也顧忌!替百姓鋤個奸賊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嗎?”
秦克己也隨聲附和,朗聲道:“我知道掌門師兄是為了顧全大局,但還是要奉勸一句,切莫為了一己私名而丟了俠義精神。”
見秦克己語氣不善,旁邊的蘇簡儀急忙用手拉他衣角,勸他趕緊打住。
“呵!我一心為了宗府,殫精竭慮,到頭來竟成了師弟口中圖一己私名之人,可悲、可笑啊!”紀本初像霜打了的茄子,頹坐在椅子上。他單臂支在桌子上,握拳撐著額頭,有氣無力的說道:“大家先散了吧……”
眾人魚貫而出,只剩下朱莫岐沒走。
“老三他們定是認為師兄不殺王鈅是為了自己的名聲,是怕得罪永珍門,得罪王鉷和李林甫。但我不這樣認為,我知道師兄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讓宗府更好的發展下去!絕不是想利用王鈅來諂媚王鉷和李林甫,師弟愚鈍,雖然看不透師兄有何計劃,但是願意堅定的站在師兄身旁,隨時待命!大丈夫行事不違初心即可,過程是否光明磊落並非那麼重要。”聽得朱莫岐這樣說,紀本初暗淡的眼神中又稍稍有了光彩。
便問朱莫岐:“齊瑾瑜和王鈅這時肯定也在談論你我,你猜他二人會說些什麼?”
朱莫岐道:“肯定不會是什麼好話,齊瑾瑜此人看著倒是恭敬良順,但人心隔肚皮,人品性格怎樣誰也難說,即便他果真是個謙謙君子,我們與永珍門之間多年所積攢的矛盾,也不會因為他接任宗主而發生本質的改變,對於齊瑾瑜我們既要籠絡也要扼制,他父親舊部甚多,有朝一日他若接了掌門之位,永珍門的風頭怕是又要蓋過我們了。”
對於朱莫岐所說之話紀本初甚是認可,又問:“那依你的意思,我們該怎麼做?”
朱莫岐道:“永珍門內部向來貌合神離,派系林立,各門之間犬牙交錯,汪正老了,齊瑾瑜接任掌門一事也並非前簇後擁,我們可以從這裡做做文章,讓他當不上掌門最好,再不濟也要多給他們製造些間隙。”
紀本初的手指在下巴上來回輕點,作思忖狀,爾後笑道:“離間法!”
朱莫岐又道:“師兄此次入宮不要只想著賀壽,李林甫位極人臣已大半輩子,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權力更迭自古有之,老一輩的掌權者總要落幕,新的權貴也總要上臺,皇帝雖然驕奢淫逸,但不昏庸,可以說普天之下沒有比他更懂制衡之術的人,楊國忠被重用,絕不僅僅只是因著楊貴妃受寵的緣故,更是陛下制約李林甫的一枚重要棋子,假以時日他必定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對於楊國忠,師兄需要放下個人成見,該拉攏還是要拉攏。至於太子殿下,既不能疏遠也不宜過於親近,盡到當盡的禮數即可。如此一來,師兄此次入宮賀壽便算不虛此行。”
紀本初縱聲大笑:“師弟眼界寬闊,考慮之周全,愚兄始終只能望其項背,直到現在我依舊認為當初由你接任宗主會更妥當。”
“師兄又拿我打趣!我只是個教書先生而已。若論到雍容大度、進退有數,我不及師兄萬一。”紀本初和朱莫岐互相恭維之時,秦克己等人也在路上信步閒談。
蘇簡儀道:“適才三哥說話確實不夠妥帖。這些年來掌門師兄為了我一劍宗大業,始終克己奉公、兢兢業業,這是你我都看在眼裡的事。”
秦克己嘆了口氣,道:“唉!老六說的在理,剛出非命殿的大門我就後悔了,區區外人我秦某都不曾中傷,今日竟對自己的師兄惡言相向,實在愧疚難當。待晚上無人之時我自去向師兄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