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邏鳳放下手中汗巾,正色道:“王兒你記住,為君者,喜怒不形於色,即便真有表情流露,也要半真半假,不可輕易讓他人琢磨明白。”
“您的意思是...昨晚那些話是故意說給眾人聽的?”在父王面前鳳異迦始終有些拘謹,不像和無期他們在一起時那般豪爽。
閣羅鳳微笑著點了點頭。
“如此說來,您對燕無期二人也並非那麼反感是嗎?”
閣邏鳳道:“反感?當然不會!於私而言,他們救了你的性命,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於公而言,這兩人雖然並非唐國的欽使,但以一劍宗的威望來說,也差不多了,他國來使,父王自然要以禮相待。”
鳳迦異還是有些不解,又問:“那您昨日為何還如此激動?”
閣邏鳳哈哈一笑,隨後語重心長道:“這便是你要學習的功課,唐人向來狡詐反覆,對談和一事我若表現的太過積極,難免會長他人志氣,他們便越發猖狂了,再者,如若和談不成,戰亂又起,我如此卑躬屈膝,也會寒了眾將士的心。”
鳳迦異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不禁感嘆父王處事之周全,自己不及他萬一。
閣邏鳳突然靠近了兒子,小聲道:“還有一人,昨夜宴席上我的那番話也是刻意說給他聽的。”
“誰?”
“你二爺爺!”
這又是為何?鳳迦異皺著眉頭,猜不出父王用意何在。
閣邏鳳嘆了口氣道:“如今你已成年,有些不願提及之事也該讓你知道了。”
說著便拉他坐了下來,又道:“自打你爺爺去世,為父接掌王位至今已有四五年了,這幾年下我每日提心吊膽,如履薄冰,我是你爺爺的養子,按理來說他的王位本該傳於你叔叔,但閣武恩乖張暴戾,難成大事!我們虎國多年征戰,百姓早已疲乏,你爺爺認為此時應當修生養息,不可再大動干戈,再三考量之後便把大位傳給了為父。”
此事雖然隱秘,知道緣由的人甚少,但鳳迦異畢竟是南詔的王子,也曾略有聽聞。
閣邏鳳又道:“不瞞你說,父王上任之初曾想剷除閣武恩,以絕後患,畢竟當時擁護他的人不在少數。”
鳳迦異打小長在宮中,權力爭奪之事早已司空見慣,對於兄弟相殺並沒有太過驚訝,於是小聲問道:“那父王為何還留他存活到如今?”
閣邏鳳嘆了口氣道:“哎!這正是我方才想要告訴你的,你叔叔並非我最擔心之人,他畢竟是個莽夫,真正讓我忌憚的是你二爺爺!”
“這點孩兒知道,二爺爺雄才大略,武功好,威望也高,有不少百姓把他當活佛看待呢。”每當提起蒙崇義,鳳迦異總是一臉敬佩。
閣邏鳳點了點頭道:“你二爺爺向來厭惡家人自相殘殺,當年我尚未來得及動手,便被他制止了。說來也是慚愧,以你二爺爺的影響力,他若哪天看我這國王當得不稱職,拉我下馬也只是一句話的事。”
閣邏鳳所說的這些,鳳迦異並不詫異,他相信二爺爺是有這能力的,“父王還是沒說明白,為何故意要把伐唐的決心說給我二爺爺聽?”
“傻孩子!”閣邏鳳慈祥一笑,“方才你也說了,你二爺爺素有雄才偉略,他這樣的英雄又怎會甘心偏安西南一隅呢?揮師北上,取唐國而代之,才是他長久以來的夢想!”
“孩兒懂了!爺爺想打仗,父王卻想止戈修養,於是他便有了另立新君的想法!”鳳迦異說完這話,頭上直冒冷汗。
“難怪二爺爺最近和我叔叔如此親近!父王為了穩住他,這才刻意表露自己伐唐的決心,對嗎?”
閣邏鳳對這個兒子一直頗為寵愛,不僅僅因為他是自己的獨子,更是從他身上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身影,既聰慧又仁義。
鳳迦異沉思了片刻,把聲音壓得更低了,又道:“昨日孩兒遇刺一事會不會和我二爺爺有關係呢?”
“不會!”閣邏鳳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你爺爺最厭惡家人內鬥,而且他向來光明磊落,何至於耍如此卑劣的手段。”
“那…會不會是我叔叔?”
閣邏鳳皺著眉頭道:“不太好說,這行事風格倒很像他,但…他若真的依附於你爺爺,借他個膽子也不敢如此胡來,你爺爺不會饒了他的。”
若換做平時,閣武恩自然忌憚蒙崇義的權威,可如今不一樣了,閣武恩有了新的盟友,又佈置了一個驚天陰謀,狗急跳牆之下他自然什麼事情也幹得出來。
閣羅鳳拍了拍兒子肩膀,笑道:“好啦!先不說了,你速去驛館叫你的朋友們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