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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城西城郊

醫生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告訴他,南遠山這幾年已經被人送來醫院好幾次了,他本就先天器官有些衰竭。醫生也勸他不要再高強度工作了,可他不聽。現在南遠山的身體器官竟然幾乎衰竭了一大半?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儘快安排後事吧。

霎時間,南懷風就紅了雙眼。他之前也勸過男人,讓他不用這麼辛苦,多注意身體。

男人每次只是笑著回答他:“好,那懷風可要快些長大。”可沒想到男人早就瞞著他病倒了?

他看著病床上病重的男人,不由得感到心酸。南懷風的印象中,他從小無父無母,是男人將他一手帶大。從未打罵過他,對於他小時候的無理取鬧,男人也只是默默的替他妥善了結,再同他將心比心的舉例子指出錯誤。

病床上的男人對他來說,互為精神上的支柱,也是生存下的希望,說是兩人相依為命,卻又有些不準確。男人總是默默的一個人抗下了所有的謠言和生活的壓力。

男人昏迷了兩天,南懷風便寸步未離。這天傍晚,男人艱難的睜開了生澀的眼,咳嗽了幾聲,南懷風扶著男人半躺在床上,用枕頭墊在男人背後,倒了杯溫水遞給他。

男人伸出沒有一點血色,並且枯瘦的手,握住茶杯,沉默了許久,面色艱難,顫顫巍巍的對南懷風叮囑道:“兒子,你以後要多說說話,多與人交流。人這一生短短几十年,也需要幾個朋友。對人對世界也要抱有希望,不要再將自己封閉了。對了,這些年關心你太少了,懷風也長大了,找了女朋友沒有?要是找了。可要帶給爸爸看看啊,哈哈……”說道這,男人又咳嗽得更加嚴重了。

南懷風並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男孩,雖然這麼多年孤獨,不願與人交流封閉內心,讓他從未流過一滴眼淚。可此時他卻忍不住淚流滿面,他知道男人可能時間不多了。

他低頭哽咽著,卻說不出一句話,男人擠出一張不怎麼好看的臉,笑著打斷他

:“兒子,別哭。”

南遠山告訴他,在他房間書桌的抽屜裡有五萬塊錢,是他這兩年的積蓄,讓南懷風回去拿來將住院費交了。其實之前醫生也私下與南懷風說了,南懷風只是默默的點頭答應。這對父子的情況,醫生是瞭解的,醫生嘆了口氣,就轉身離開了。

南懷風點了點頭,沙啞道:“等我,你會好起來的。”

說完便立即奔往家中。

他只有一個念頭,趕快從家裡返回醫院。

當他離開後,男人的眼神卻越來越飄忽了,他好像看見了那年襁褓中笑著的嬰兒,那年低著頭的小男孩,那年沉默不語的少年……他張了張口,卻最終沒有說出一個字。

可當他滿頭大汗,揣著錢來到醫院時,他只看見一張白布,白布下的身影若隱若現,是那樣的熟悉,卻又是那樣的模糊。他現在原地,霎時間,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肩膀微微顫抖,噗通一聲,跪在病床前,顫顫巍巍的伸手掀開白布,看著男人微白的頭髮,佈滿皺紋的手,男人的眼睛還睜著,嘴巴微張,好像有些話還沒說出來……他將男人的雙眼撫平,眼淚流滿面的轉過身去,不忍再看男人,他仰著頭,任由淚水打溼衣衫,只是忍不住背靠著牆壁,身體顫抖。世間大悲無言,大苦無聲。

一刻後,醫生來到病房門口,嘆了口氣

“節哀順變,其實這對於他也何嘗不是一種解脫,病痛折磨了他已經很久了。”

南懷風只是靠在椅子上,雙手撐住扶手,望著病床上的白布,淚流滿面。

他第一次打電話給高寧,向他說明情況,希望他保密,隨後請了三天假,處理父親的後事。

高寧對於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單親”家庭的學生,只是輕聲的安慰了幾句。在他的印象裡,南遠山是個知識分子,穿著和打扮雖然一點不符合他的氣質,但與人相處卻是溫和儒雅的感覺,讓人總是覺得如沐春風。他知道,這個父親對於南懷風有多重要,所以沒有絲毫猶豫,就額外批了南懷風一個星期假。但南懷風只是用沙啞的聲音拒絕了他,他嘆了口氣,勸他早日走出來。他只是對班上學生解釋道,南懷風同學生了病,大家要祝他早日康復。

南懷風沒有通知街坊鄰居,只是默默地將父親送去火化,埋在了城郊墓園的小山坡上。

陰沉的天空,飄著細雨。在他的耳中,風在嗚嗚咽咽,雨在哭哭啼啼。下山的路上,一片泥濘。他搖搖晃晃的走下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一個不小心,腳滑了,摔得渾身是泥,卻渾然不覺。回頭望著山頭,一路上他精神恍惚,彷彿看見了男人在那冬天逗他笑,也好像看見了那佈滿鬍渣的臉上開懷大笑……

以往的一幕幕,如同影片一般,不斷在他的眼前放映。

彷彿一切都只是昨天。

他仰起頭,伸出一隻手,用那滿是泥水的衣袖,抹了把臉,這雨可真夠大啊。

雖然還差幾個月就是他十八歲生日了,但好像這一刻起,他就已經從孩子變成了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