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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鄭紀醉酒聊弊政

江彬目瞪口呆看著四周,這群少年人年紀都不大,十四五歲的樣子,手上清一色拿著一種短槍,就連他這位遊擊將軍都不曾見過。

江彬知道今天自己又踢到了鐵板,把刀子往地下一扔,趕緊舉起了雙手,他身邊的隨從見到老大都這樣,也忙不迭的把兵刃往地上一扔,舉起雙手往地上一蹲。

“江彬,皇叔說你這人本事是有的,卻總想著走歪門邪道,本宮原本不太相信,以為你只是有些舊式軍官的壞毛病,看樣子,是本宮錯了!”這時馬車裡又傳來那個稚嫩的聲音,“你今日在街上的所作所為,真是令人不齒!強搶民女,驕橫跋扈,恃強凌弱,你也配當大明的軍人?今天你要慶幸你和你的人沒有穿軍裝,否則按照軍法,本宮可以當場擊斃你!”

聽到“本宮”兩個字,江彬渾身一顫,心裡涼了半截。不用猜,他也知道馬車裡坐的是皇太子。江彬心底暗罵自己晦氣,怎麼運氣這麼差,在這西山郊外也會被皇太子撞個正著,難道齊王父子是自己的剋星?囁嚅了幾下,他本想辯駁幾句,又不知如何開口,只好沮喪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好了!”朱載康繼續說道:“本宮也不跟你囉嗦,大明是法治社會,做什麼都講究規矩。本宮也不例外。江彬,你是現役軍人,觸犯的是軍人條例,本宮也不好擅自處罰你。史班,你帶著一小隊把江彬一干人押送到五軍都督府軍法處,帶上兩位受害人作證,讓軍法處按照條例,依規處罰吧。”

“是,殿下!”少年中一位帶隊的軍官回答。

俞大猷等眾人押走江彬等人,便向躲在一株老柳樹下呆呆看著這一切的賣藝父女。老者見俞大猷走來,忙站起身來躬身作揖說道:“壯士,今日若非你出手相救,只怕我父女難逃毒手。感謝你的大恩,我這裡先施一禮!”

說完便是揖手一拜。俞大猷趕緊上前攔住,老者又說:“阿梅,還不謝過恩公!”

那女子立即彎腰要拜,慌得俞大猷趕緊上前,用雙手虛扶。此時他定睛一看,忽然失聲驚呼:“啊呀!你是梅師姐麼?”

聽到這個稱謂,梅芳也是一驚,待細看時,認出了這是早年在叔父門下學藝,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從小相處的小屁孩俞大猷,不禁失聲叫道:“俞大郎,真的是你嗎?我可見著你了。”說完兩顆淚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俞大猷見她哭了,有點手足無措,慌忙扯出一方手巾遞過去,說道:“師姐,方才只顧廝殺,竟沒有認出是你!怎麼弄成這樣子?”

梅芳見老者詫異,忙笑道:“爹,這就是我常向您提起的俞大郎,他在李師叔,我們是同門……”又回身對俞大猷說道:“俞大郎,這是我爹梅彪,我們這次進京是……”梅芳正說著,瞥見父親在向她使眼色,便轉了話頭,“正是為了投奔你來的。”

“您是梅師伯!弟子見過師伯。”俞大猷大吃一驚,趕緊用師門禮節常見。原來俞大猷從小拜在丈二棍法創始人同安李良欽門下學藝,李良欽本是南少林俗家弟子,這梅彪是廣東恩平人,李良欽的同門師兄,梅芳是他的獨生女兒,因為孩子他娘死得早,從小就寄養在師弟李良欽家,這才成了俞大猷的師姐。

攙起俞大猷,老者微微笑道:“呵呵,原來你是李師弟的高足,怪不得劍法有些熟悉!李師弟還好嗎?”

“大師伯,師傅他很好!師傅現在在皇家軍事學院當教官,和弟子住在一起。”看到師伯一副落魄的樣子,俞大猷忙問道,“梅師伯,您老不是恩平縣的捕頭嗎?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們父女倆怎麼會淪落街頭賣藝?”

“一言難盡啊!”老者長嘆一聲說道:“既來投奔你,咱們先回去,慢慢講吧,你在哪兒住?”

一語提醒了俞大猷,他一邊趕緊回答“我和師傅都住在王府街橋東第三家”,一邊站起身,招呼過來一名少年,交代幾句後,遂說道:“師伯,你且和常青先去我家歇歇,家裡有管家李伯在,他是師傅同安老家的族人,您老應該認識。他會好好接待你們的。“

說到這裡,他有些抱歉的說道:”師伯,師姐,對不起!我現在還有任務在身,不敢耽誤。師傅也要等到酉陽才能回家。有啥事,我們回頭再說,好嗎?師傅要是知道你來,肯定會高興死的!”

“如此甚好!你去忙吧。”

梅彪通情達理的表示認可,梅芳也笑眯眯的點點頭,福了福,這才依依不捨地告辭離去。父女倆隨著那名小校常青上了一輛馬車,朝著城裡駛去。

目送著馬車消失在視線之中,俞大猷這才回到太子的馬車旁邊,還沒來得及解釋,卻見馬車窗簾開啟了,朱載康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調侃道:“呵呵,想不到俞大個子還是個多情種子,今日英雄救美,救了同門師姐。看樣子你們倆還是很有緣分,看你剛才依依不捨,要不然本宮放你一天假?”

“殿下!”俞大猷臉一紅,囁嚅道:“休要取笑,她是我師姐,咱可不敢有非分之想。再說屬下去年也定親了。咱們還是出發吧!今天東宮六率正式成軍,再晚就要過吉時了!您看……”

“呵呵,你臉紅什麼?”朱載康哈哈一笑,搖搖頭。想想新成立的東宮六率,他又興奮地說,“你說的對,正事要緊。不能耽誤了吉時,咱們出發!”

這副趕緊吆喝一聲,甩一下馬鞭。馬車很快啟動,朝著密雲方向而去。俞大猷也翻身上馬,一夾馬腹,戰馬長嘶一聲,撒開四蹄追了上去。

……

轉眼到了二月初六,話說前幾天原為出城踏青賞春,回來時,卻裝了一腦袋的不痛快。一連四五天鄭紀都沒出門,每想起這等事來,便氣憤難平。

林俊看他躺在床上煩躁不安,便知道他又在為江彬的橫行霸道行為生氣,亦或是為了與那梅芳沒機會認識,失之交臂,心中有些懊惱吧。半晌,他訕訕地問:“鄭大哥,春闈就要開了吧?”

鄭紀正待說話,只聽門簾一響,書僮鄭爽喜滋滋的跨進屋裡,他左手挎著四喜盒子,右手懷裡抱了斗大一個罈子。他將盒子朝桌子上一放,把罈子慢慢放到桌下,就著勢給鄭紀請了個安說:“二少爺,告訴您一個喜訊。朝廷發出了公告,聽說此次南征大捷,南方有十幾個小國宣佈加入了明聯邦,成為了大明的屬國。皇上一高興,頒旨今年春闈要加科選士,二少爺今科那是必定得意的了!”

說著,他笑嘻嘻地開啟盒子,屜上熱氣騰騰地放著一盤糕,一盤粽子,一海盤蒸得爛熟的甲魚,還有一枝筆、墨錠和一柄如意,齊齊整整地擺放著煞是好看。何桂柱把東西一樣一樣擺放在桌上,又揭開下屜,卻是一色六盤蒸菜。剎那間,屋子裡香氣四溢。

“二少爺,快起來吃東西吧。”鄭爽一邊整治一邊說,“這是小的自作主張買的,一點孝敬意思,請二少爺賞光。我知道咱家世代大儒,並不信這些個,不過今個高興,圖個吉利罷咧!”

本來沉悶的空氣,經鄭爽這麼一折騰,頓時有了活氣。鄭紀歪起身來趿上鞋,笑罵道:“你這皮猴子,怕是自己嘴饞了吧。呵呵,不過倒難為你,不管吉利不吉利,先得享享口福。朝宗,小爽,這兒也沒外人,咱們三個索性坐坐。”

鄭爽見公子歡喜,也覺高興,又聽邀自己一處上桌喝酒,過去還沒有過,口裡說“小子不敢”,心裡卻是十二個情願。鄭爽忙請林俊坐下,又出門叫來夥計:“把過年用的炭爐子扇好了搬過來燙酒,順便拿幾副碗筷過來……”

三杯滾熱的老酒下肚,有了幾分酒意,鄭紀陰沉的臉舒展開來,將酒杯向桌上一蹾,笑道:“朝宗啊,這幾日我想了很多。說起功名二字,想來真是五味俱全,有意思到了頂點,沒意思到了極處。”

林俊呷了一口酒,夾起一筷子清蒸海參嚼著,笑問:“敢問哥哥,怎麼個有意思法?”

“賢弟你自不知,小爽兒清楚,你且告訴他!”鄭紀笑道。

鄭爽喝了幾杯,也有點放形,見公子點到自家,遂舉起杯子搖頭晃腦地笑道:“呵呵,‘為社稷秉君子之器’,這是咱家老太爺常掛在嘴上的話。我是家生子兒,聽得多了。從前宋到如今大明,公子家中出了六個狀元,三十餘個進士,可謂拔盡揚州的地氣!人們看鄭家,像從地下往天上看。用老太爺的話說,‘耀祖榮身蔭子孫’。這麼好的事,當然有意思!”說完端起門盅“嘓”地一聲嚥了下去。

鄭紀鼓掌大笑:“說得好,解得切,‘出則輿馬,入則高堂,堂上一呼,階下百諾……’這是先生的話,小爽兒可下了個好注!”

林俊還是第一次聽到鄭家家世的事,心中甚覺高興,忙飲一杯酒問道:“伯達兄,那怎麼又說‘沒意思’呢?”

鄭爽卻不敢答,望著酒杯愣了一會子說:“這個小的就不甚明白了。想來做官雖好,總要操心;讀書雖好,總是苦事,二少爺,可是這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