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蘇州一個普通而繁榮的小鎮上,有兩個地方最為熱鬧,一個是濪風歌舞坊,另一個是雲記酒廬。
歌舞坊就不必說了,鶯鶯燕燕,美女雲集;而云記酒廬的興隆,卻完全是因為老闆娘的獨門釀酒技藝和她的人格魅力了。
建崇元年。早春三月,草長鶯飛。
“蘇老闆,老樣子,一百罈女兒紅。明日送到我們歌舞坊。”濪風坊的舞伎緋俏來替坊裡買酒,她們可是雲記的老主顧了。
“得嘞!照樣多送一罈我自釀的‘流雲’,祝你們坊主生意興隆啊!”蘇雲吆喝著。
“流雲”是蘇雲用獨家秘方自釀的美酒,只送不賣。購買其他品種的酒一百壇,方能獲得一小壇“流雲”佳釀。
“喲!這不是緋俏姑娘嗎?又來進酒了?代我向你們坊主問好啊!”一個看起來也是兩家常客的男子嬉笑著搭訕。
“林爺您可省省吧!每次去我們那兒看歌舞,打賞都那麼少。我們坊主說了,下次您要是再這般小氣,就別想見繡覓姑娘了!”緋俏調侃道。
“爺這不是手頭緊嘛!回去告訴風坊主,下次絕對不會了!”林爺端著酒杯嘿嘿地笑著。
“得了吧,我可不信你!你的錢都拿來買蘇老闆的好酒了!”緋俏哼了一聲,不和他扯皮了。
“嘿,這妮子!”林爺有點不好意思,卻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喝你的酒吧!”蘇雲擱了一壺千日春在林爺桌上,推了一把他的腦袋啐道:“一大把年紀還不娶妻,就知道調戲小姑娘!”
“誒?爺我正值春秋鼎盛,當然要盡情地遊戲人間了!急什麼?再說了……”林爺不懷好意地瞥著蘇雲:“蘇老闆你這半老徐娘,不也沒嫁人呢麼?”
“半老徐娘?”蘇雲今年三十五歲,雲英未嫁。她熱愛自由、無拘無束,性格大膽潑辣、敢作敢為。從三十歲以後最忌諱人家拿她的年齡調侃,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林爺:“你說誰老了啊?以後還想不想討酒喝了?”
“哎呀,口誤!口誤!”林爺心虛地捂住了嘴巴。
蘇雲可不打算輕易原諒他,對著記賬的夥計道:“林爺的酒錢,收雙倍!”
“好嘞!”夥計答應一聲,惹得周圍的酒客鬨堂大笑。不大的酒廬裡,氣氛歡騰融洽得很!
正當一幫熟客插科打諢,聊得熱火朝天之際,一名戴著斗笠的壯年男子急匆匆地走進了酒廬。
“老闆娘,來壺茶!”男子將斗笠摘下來當做扇子扇風,一頭雪發暴露了他異族的血統。早春的江南雖已回暖,卻不至於熱得讓人滿頭大汗。加上他氣喘吁吁的模樣,顯然是一路狂奔過來的。
“客官瞧仔細了,我們這兒是酒廬,可不賣茶啊!”蘇雲笑呵呵地遞了一碗涼白開給男子:“不過客官口渴了,白水倒是管夠,而且不收錢。”
“多謝老闆娘!”他接過海碗,大口飲盡涼水,真解渴啊!他這一路被追趕,一天一夜也沒喝上一滴水,當真是快虛脫了。現下暫時甩開追蹤者,他才敢停下了補充補充能量。
“客官可是被什麼人追趕?這著急忙慌的,氣都喘不勻了。”蘇雲取了一壺“流雲”,擱在男子的桌上。
“你怎麼知道?”男子頓時戒備起來。
“喏!”蘇雲雙臂環胸,似笑非笑地朝著他背對的大街揚了揚下巴。他轉頭一看,可不正是追了他幾天幾夜、好不容易才甩掉的女人!
“該死!”男子瞬間扣上斗笠,然而為時已晚,他還是被眼尖的女子逮個正著。
“莫……秦秋!”女子幾個箭步,轉眼就衝到了男子面前:“你再敢躲我試試!”
不明所以的圍觀群眾,還以為是小情侶吵架,“一個逃跑,一個糾纏”呢。有好事者甚至還勸和了兩句,卻被男子一個犀利的眼神嚇得噤了聲。
“冉冷香你夠了啊!別再跟著我了!”秦秋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最近老是纏著我,讓我黃了好幾單生意!”再這樣下去,他就要喝西北風了。
冷香重重一拍桌子,靠近秦秋的耳邊低語:“你改名換姓,變了身份,還真當自己是本分商人了?不就是錢麼?我賠給你!”說著丟擲一袋銀子,看著分量不輕。
二人的響動,吸引了周圍的酒客,大夥兒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蘇雲預感今兒的生意恐怕做不成了,索性吆喝著送客:“今天提前打烊了啊!各位的酒算我請了,不好意思啊!”
酒客們雖然有些意猶未盡,卻也不好拂了老闆娘的面子,陸續散了個乾淨。唯有那對男女依然對峙不動。
蘇雲輕咳了兩聲:“二位是想吵架呢?還是邊品嚐一下我釀的好酒,邊坐下聊聊?”如果是要吵架,恕她不能招待了。
冷香氣呼呼地坐在秦秋對面,給自己到了一杯酒:“喝酒!”蘇雲見狀挑了挑眉毛,識趣地迴避了。
秦秋也默默地自斟自飲了一杯,隨即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唉!冷香,你放過我吧。我已經不是原來的莫見了。現在的我叫秦秋,就是一個普通的行商,你纏著我有什麼意義?”
“我不管你做什麼,你就是你!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冷香十六歲認識莫見,如今十年過去,她在追逐他的過程中失去了最好的青春年華。她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反正她已經熬成了“老姑娘”,索性跟他死磕到底!
“你!跟你怎麼就說不通呢?我都說過了,我這輩子是不會成家的!”秦秋煩躁地將十指插入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