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寂靜無比,只偶爾聽到一些悉悉碎碎的蟲鳴。樹林深處,遍地枯黃的獸骨,卻絲毫不見野獸的蹤跡,想必這些野獸都只是食物而已。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輪不到他人干涉。巫馬心自然無暇理會這些,徑直朝古樹走去。
古樹近在咫尺,迎面一條巨蛇擋住去路。巫馬心停下腳步,死死的盯著那蛇。那蛇也一動不動的盯著巫馬心,隨時準備致命一擊。
一人一蛇就這樣對峙著。
突然,那蛇張開巨口,一股黑水從口中湧出,黑水流盡,巨蛇只剩下一張乾癟的蛇皮搭在樹枝上。這算什麼招數?巫馬心聚目凝視,眼前並非黑水,而無數黑色的腹蟲,只有米粒大小,身上斑斕花紋,鼻前一根毒刺,密密麻麻向前奔湧。
小小妖蟲也敢作祟,巫馬心雙手結印,一道天罡之火熊熊燃起,燒得腹蟲“噼啪”作響,黑煙四起,惡臭撲鼻而來。天乾物燥,周圍的樹木也路著燃燒起來,火勢越來越大,青煙直衝天際。
不好!巫馬心暗叫一聲,一旦火勢蔓延,整個森林必然成為一片火海,那古樹同樣難逃噩運,如此一來端國便成為死地。巫馬心連忙縱身躍起,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將火焰澆滅。沒了火焰,妖蟲再度湧來,發出“嘰嘰”的叫聲,似乎是對巫馬心投鼠忌器的嘲笑。
正在這時,空中傳來一陣美妙的琴聲,讓人如痴如醉,如同沉浸在最美的夕陽之中,陽光變得溫和柔美,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巫馬心似乎遺忘了眼前奔湧而來的腥蟲,抬頭向天上看去,並無夕陽,連太陽也不見了蹤影,他猛然驚醒過來,竟是漫天琴蟲遮住了太陽。琴蟲生於大荒,獸首蛇身,四翅六眼,叫聲如琴,惑人心智。
在琴聲的召喚下,蟄伏在地下的各種毒蟲紛紛湧了出來,蜈蚣蠍子相互傾軋,走得稍慢一些便被蟾蜍一口吞掉。毒蟲如洪水般奔湧而來,足有幾丈高。既然用火不行,那就只能用水了,巫馬心聚起一灘弱水,滴滴清晰可見,手指彈動,水滴飛上半空伸出八條觸手,結成一張冰網,將毒蟲籠罩其中。巫馬心變換手印,倏然冰封,如同瞬間冰凍的黑色大潮一般。
蟲畢竟是蟲,能翻起多大的波瀾。
巫馬心繞開冰潮繼續朝前走,忽然感覺脖子痛了一下,用手一拍,一隻黑色的蚊子向下掉落。那冰網竟然沒有冰住這隻蚊子?巫馬心有些驚詫,並沒有移開目光。那蚊子剛一落地,便化作萬隻黑色巨蟻,頓時爬滿小腿。破鑼師叔曾經說過,這是嗜血黑蟻蚊,洪荒時期的妖蟲,一柱香的時間即可將一山猛虎吸乾,連骨髓都不會剩下。電光石火間,螞蟻已爬滿巫馬心全身,若非用真氣封了七竅,恐怕現在腦袋裡都清淨不得。
最難受的感覺是什麼?當然是熱鍋上的螞蟻!
巫馬心將中樞魄南移,以英魄吞噬精魄,成道光芒從心臟發出,身體呈太陽極限狀,面板立時如燒紅的炭火一般,螞蟻爬在身上,不斷亂竄,發出“滋滋”的響聲。不過讓巫馬心吃驚的是,這些螞蟻竟然毫無損傷。螞蟻終於受不了炙熱,紛紛向地上爬去,重新聚合成嗜血黑蟻蚊。
“咻”的一聲,這隻嗜血黑蟻蚊已被銀針釘在樹幹之上。
巫馬心長出一口氣,看來這林中怪蟲果然甚多,著實讓人頭疼。無數嗜血黑蟻蚊在耳邊“嗡嗡”作響,卻並不攻擊巫馬心,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路上又遇到許多個頭大些的怪蟲,卻只有在銀針下掙扎的份兒了。
四棵古樹足有五人環抱粗細,向上望不到頂,遮天蔽日,壓得人透不過氣來。樹幹上金色的夔龍紋爍爍放光,威嚴莊重,如同天宮的門柱一般。
巫馬心開啟鬼才之眼,四個夔龍紋毫無差別,即使是深淺精細、邊角形狀,甚至散發的金光也都一般無二。
怎樣才能知道哪個是假的?這是一個難題,而且不可有失,一旦錯把真樹毀掉,端國便會永遠被封印,永無解脫之日。巫馬心猛然想到了屁股上的玉龍圖符,既然都是龍,應該可以有所感應。想到此處,巫馬心凝聚心神,玉龍化出數道元氣隨著經脈流入眼球,瞳孔瞬間泛起綠光,最右側夔龍紋突然變得黯淡,古樹也搖晃起來,樹葉飛落,發出“悉悉沙沙”的聲音。
就是它!巫馬心收了鬼才之眼,伸手向古樹飛來,手上赫然多了一把金斧。快要接近樹身的時候,他突然停住腳步,手緊緊的捂住肚子,腹中如同有千萬只蟲啃食一般,疼得直不起腰來。
不行,需要方便一下!
唉,巫馬家的人也免不了吃喝拉撒。
巫馬心向後退了兩步,看了看四下無人,連忙解開褲子蹲了下去,瞬間輕鬆無比,有時候幸福真的就是如此簡單。他並沒有留意到,最右側的古樹突然冒起黃煙,越來越濃,猶如一雙大手,偷偷的向他伸來。
夔龍紋動了一下,那並不是雕刻的金色龍紋,而一條金色的蜈蚣,確切的說是大荒時期的妖蟲之首——多目金蜈蚣。破鑼師叔曾經講過,此蟲多足,繁目,身若黃金鑄造,水火不侵,風雷不入,刀劍不傷。腹背墜百眼,眸中金光閃亮。身軀掛百足,足下疾步如飛。可噴吐黃霧,任何生靈只要沾到便會化為膿血,供其吸食。
破鑼師叔千叮萬囑,如若見到此蟲,只可掩住口鼻快速奔逃,切不可與其爭鬥,即使是從革族的即墨予非或是潤下族的申屠昱珩,恐怕也頂不住半個時辰。巫馬心向來最聽師叔的話,但此刻他正在正咬牙切齒的應對腹痛之憂,根本看不到後面發生的事。
正在巫馬心酣暢淋漓之時,屁股猛的被踢了一腳,這股巨大的力量猛的將他推向前方,摔了個狗吃屎。
“我去!”巫馬心從地上一躍而起,也顧不得提上褲子,猛的回頭看去,除了樹還是樹,頂多樹下有一堆滿是黑蟲的大便,一個人影都沒有。“真是怪了。”巫馬心嘟囔著聚水洗了洗屁股,提好褲子。
處理好了一切,巫馬心重新站到那棵古樹前面,卻總感覺哪裡不對,哦,樹幹上的夔龍紋不見了。手中金斧劈下,巨大的樹幹轟然倒地。竟然如此容易,倒是大大出乎巫馬心的意料。
巫馬心席地而坐,冥想起來。在離谷之前,不沾大師曾經和他們說過:我已經沒有東西再教給你們了,日後的成就要看自己的機遇和造化,但需謹記,當時時靜坐冥想,可以制服心靈,超脫物質慾念,感受和原始自然直接溝通,對你們大有裨益。
腹痛,便中有蟲,定然是嗜血黑蟻蚊叮咬所致。自然界萬物皆有領地的概念,十有八九是因為有了這些蟲,所以其他嗜血黑蟻蚊不再攻擊他。夔龍紋可以突然消失,證明它並非夔龍紋,而是某種妖蟲所化,而自己屁股上的玉龍,正是這些妖物的剋星,想必剛剛是玉龍現身,幫我度過了難關。看來這玉龍果然神通廣大,只是在這位置的確太難使用,難怪血王要引我去八月寒潭,的確是在手上才能真正發揮它的威力。不過我命不沾天,何足懼哉。
巫馬心睜開眼睛,目光落在砍倒的那棵古樹上。雖是妖物,卻畢竟是萬年之樹,飽經風霜,蒼勁古拙,聚集日月精華,若是將龍井村的無辜百姓成殮其中,必能早入輪迴,福廕後代——如果,他們的後代尚存的話。想到此處,巫馬心調動魄力,古樹斷成數段,樹皮塊塊剝落,木屑橫飛,圓木化為塊塊木板,自帶榫卯,拼插成一口口棺材,朝龍井村飛去。
做完這一切,巫馬心長出一口氣,自己能做的,恐怕也只有這些了。
古樹伐沒,只剩下一截殘留的樹樁。巫馬心轉身剛要走,那樹樁突然早起白煙,白煙越聚越多,幾乎成了一個人形。
巫馬心大吃一驚,莫非要妖樹還有什麼後手不成?
白煙遊蕩了一會兒,竟騰上空中飄散了。樹樁上出現一個洞,露出一角絲綢。巫馬心將絲綢開啟,只見上面寫道:餘剛出橋洞村,路遇公孫闖,結伴至此。巫馬平川欲拔開鬥獸山禁制,讓世界重回冰河時期,我自然不敢苟同,話不投機遂分道揚鑣,不成想公孫闖這歹人乘我不備害我性命,好在這萬年古樹已具靈性,收我一絲殘魂,方能留得此書。木楊哲。
巫馬心大吃一驚,木楊哲早在二十年前便死了,那給自己施加木儡咒的那個人又是誰?公孫闖將全身血液換為深海異獸擬態章魚之血,有幻化為任何人的本領,恐怕這個人定然是公孫闖。因為只有他才知道木楊哲的死和巫馬平川的計劃,恐怕這也是巫馬家人沒那麼容易死的原因。巫馬平川,你到底要做什麼?我們巫馬家的使命到底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