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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烏孫 楔子

薄霧漸濃,昏黃愈深,她彷彿置身一團迷霧之中,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何年。

突然,一股淡淡清香襲來,而一雙溫暖而修長的大手,將她牢牢包裹在懷裡,那懷抱,如此安心,由內而外散發著令人迷醉的氣息,讓她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自她耳畔輕輕傳來,近在咫尺。

“阿月,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答應我,永遠別離開我好不好?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就只剩你了,就只剩你了!”

她滿心喜悅,剛要開口,可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的臉,便又被人狠狠推了開。

她驚愕回頭,卻發現那人清俊的臉上不知何時籠上了一層可怖的血汙,襯得少年原本溫潤似水的面容逐漸扭曲,如瘋如魔,且出言字字泣血。

“月淺心!!你到底有沒有心?我都答應為你放下一切了,為何你還要出爾反爾?為何你還要舍我而去?為什麼?為什麼?”

不,不!不是這樣的,不是!她聽到自己心裡在狂呼,可始終無濟於事,她張不開嘴,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來,只得強忍著煎熬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愛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飽受折磨,卻無從辯解。

少年深惡痛絕的指控,一字一句,如同一把把雙刃利劍,扎傷別人,也刺痛自己。

她呼吸一窒,心臟驟痛,尖叫一聲,終於從這場無邊噩夢中猝然驚醒。

“公主,公主!”

守夜的侍女畫屏見勢不對,這才忙不迭將月淺心從夢中喚醒。

“公主,您又夢魘了嗎?要不,還是請蕭醫師過來看看?!”

“不必。”月淺心大汗淋漓從夢中醒來,無聲接過她遞過來的雪白巾帕,輕描淡寫便拒絕了她的提議。

“現在什麼時辰了?”她略顯疲憊地抬了抬眼皮,隨口問了聲。

“回稟公主,現在是辰時了。” 畫屏回道。

月淺心聽罷神色一凜,很快收歸如常,“扶本宮起來梳妝,是時候去面見父王了。”

“是。”

於是梳妝完畢後兩人一同離殿,在途經一處露臺之時,見到樹樹桃花,灼灼其華開得正好,她一時恍惚,便停下多看了幾眼。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曾幾何時,有個滿眼都是她的溫潤少年,陪她共賞這滿眼春光,為她晨起採集帶露的鮮桃花,只為博她一笑,可惜回憶皆成幻影,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公主,你看!那是什麼?”畫屏突然指著花叢驚叫一聲。

原來,花叢之中正盤旋著一條色澤鮮豔的不明物!

屏畫久居宮闈,自是不識。

“是……蛇嗎?”

“不,這不是蛇,是蜥蜴。”

“屏畫,將它帶回去,好生豢養起來罷。”

“公主,你確定要帶它回去嗎,蜥蜴,怕是,不好馴服吧。”

她愣了愣,只覺這話熟得很,像是似曾聽過一般。

默然良久,她如實說道;“只是養著玩玩罷了,何況萬物皆有靈,本都是造化所生,又談何馴服呢?”

“哦。”屏畫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只覺費解。

這話,可不像是公主會說的出來的呀!

這要是讓朝中那幫看了,還不得驚得瞠目結舌不可,誰會料想到他們口中人見人怕的“羅剎公主”,也會為一隻蜥蜴多愁善感呢?

她年紀尚小,自是不知,這世上之事,原本就是提前丈量好了的,有得必有失,根本不存在“稱心如意”一說,有些東西,是怎麼也杜絕不了的,譬如遺憾——那是水泡的烙印,疼痛縱然淡去,傷疤卻趨漸猙獰,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無時不刻,鏤心刻骨,至死方休!

而世有八苦,惟情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