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昭三年四月中涪陵郡內
狂風大作,樹枝在風中來回搖擺著,路上行人也被吹得些許站立不穩;天上烏雲密佈,眼看就要下雨了。幾輛馬車從縣城外急馳而來,進了城又走了一陣,終於在一所掛滿白幡的大宅門前停了下來。
車上下來一群穿著孝衣的人,互相攙扶著急急進了門。這時,空中忽劃過一道閃電,譁一聲!大雨傾盆而下。
這些都是鍾家人。鍾家大老爺鐘德平前段時間得急病沒了,今日下葬,他的妻兒及弟弟兩家人一起去郊外送葬回來。
“幸好幸好,,要是晚一步就要被大雨淋著了!”三十來歲、臉被保養的很好的二老爺夫人陳氏站在迴廊上,回望著身後的傾盆大雨,滿臉慶幸。
鍾德平的長女鍾靈玉輕瞥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邊的鐘家二老爺鐘德清,緊了緊手中的帕子。
“今天辛苦大家了。”走在最後面的大老爺夫人莊氏哭紅了眼睛,啞著嗓子說道,又朝大家福了一福,卻不想身體一晃,差點摔倒在地。幸虧身後的丫鬟婆子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
“大嫂,你多保重身體,孩子們還要靠你呢。”三夫人孔氏輕嘆一聲,又朝鐘靈玉道,“趕緊扶你娘回屋裡歇著。”
鍾靈玉早在大太太快要摔倒時就上前去了,此時對三太太感激地微一頷首,扶著母親便要往回走。
“大嫂,且等等。”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二老爺鐘德清忽然出聲。
大家都朝他看去。
鍾德清輕咳一聲:“我知道大嫂身體不好,需要休息。可眼看就到採春茶的時節了,我這話再不說,可就來不及了。”
這話落聲,迴廊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望向鍾德清的眼神各異,全都滿含深意。
鍾德平跟兩個弟弟鍾德清、鍾德亭並不是一母所生。前者為鍾老太爺原配孫氏所生;後兩人則是繼室劉氏之子。一年前鍾老太爺辭世之際,生怕長子一家被劉氏用孝道所壓,以後分家吃虧,遂在嚥氣之前,請了族長來,給三個兒子分了家。除了各自母親的陪嫁,鍾家財產均分三等,每人各得一份。
自那以後,三兄弟便各過各的日子,各自打理自己的茶園、茶莊。
現如今即便鍾德平不在了,但他還有兒子,財產有人繼承,春茶之事自會由大夫人安排人去打理。退一步說,即便不打理,荒了蕪了,也是大夫人自己的事,又何須鍾德清過問?
“二弟有什麼話,只管說。”莊氏聲音沙啞地道,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疲憊。她滿臉憔悴,面容消瘦,眼睛因為長時間哭泣而紅腫,眼裡還佈滿了血絲,完全沒有精神去思考鍾德清說這話是何用意。
“大哥如今不在了,大嫂你身體不好,名哥兒和智哥兒年紀都小。雖說咱們分家了,但作為孩子的二叔,我不伸手幫你們一把心裡過不去。不如,你家的茶園、茶莊我就幫你們一塊兒打理了吧。”
莊氏抬起無神的眼睛,望向長女鍾靈玉,似乎要詢問她的意見。
鍾德清見狀,忙又道:“小玉兒眼看就年滿十六了,是大姑娘了,又定了親、守著孝,自然不可能拋頭露面。在家裡管管後宅還可以,茶園、茶莊這些事兒,可不是她能管的。”他拍著胸脯,“大嫂放心,交給我管,茶園的出息,定不會比大哥在時差。”
鍾靈玉見母親目光猶豫,似乎頗為心動,嘆了口氣,便抬眼柔聲道:“二叔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我父親臨終時有遺言,說啊名馬上就十二歲了,也該是時候挑起家裡的重擔了。父親生前特意交待茶園不可交予外人打點,讓他好好鍛鍊鍛鍊。還囑咐我多照看著些,不要讓人謀奪了家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