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過後,清晨,旭日東昇。
一襲青衫和一襲白衣立於靜思樓屋頂,面朝旭日,一人出刀、一人遞劍,看似悄無聲息,轉瞬驚起一灘鷗鷺。
青衫、白衣四目相對,相視一笑,恍如昨日,似在青山鎮。
管彤這一月來幾乎都和巧兒膩在一起,巧兒看著管彤腰間懸掛的狹長竹刀,十分羨慕,想要摸摸。
管彤二話不說,馬上將竹刀卸下,遞給巧兒。
巧兒接過竹刀,頓時,手上一沉,差點竹刀掉落在地,巧兒不好意思道:“沒想到這麼沉。”
管彤笑道:“竹刀是我師父親自做的,刀鞘是我師孃親自做的。”
巧兒見管彤一臉自豪的模樣,眼眸一熱,眼眶噙滿了淚水,臉上卻浮現溫暖的笑容道:“管彤,你變了。”
管彤一臉疑惑道:“哪裡變了?”
巧兒微笑道:“你變得有人味了。”
管彤猛然撲過去,將巧兒撲倒在床上撓癢癢,一邊嘻嘻笑道:“那我原來沒有人味,是禽獸的味道嗎?”
巧兒哪裡敵得過管彤,求饒道:“管女俠饒命,我是說,你的心扉開啟了,不再孤身一人了,為你感到開心。”
管彤先是一楞,旋即笑道:“是的,我有師父有師孃了,也有一隻小蚯蚓跟班,師父身邊一夥兒人瞧著都是奇葩,但都挺好。”
巧兒聽出了管彤言語中的溫柔和幸福,她眼裡當初的管彤的眼神已如死灰一般,或許在管彤心裡這世間沒什麼好留戀的,活著便賴活,死了便死了。如今,那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復活了。
管彤折磨夠了巧兒,從床上撿起沉重的佩刀,雙手舉起輕輕放置在桌案上,認認真真道:“很幸運,我遇見了師父,讓我重生。”
管彤輕輕撫摸自己佩刀,眼眸低垂,如秋水盪漾,“還沒給你取名,從今往後就叫你涅槃吧。”
巧兒笑道:“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這連我都懂,取名太膚淺了,與你大小姐身份不相符呀。”
管彤眯著眼,笑道:“很相符。”
巧兒的眼眸黯淡了許多,或許,她也在為好友涅槃重生而感到開心,可是一聯想到自己浮萍一般的命運,忍不住傷春悲秋。
管彤眼見巧兒的神色,就知小妮子又多愁善感了,安慰道:“要不你就和本女俠一起行走江湖唄,師父說了我是頂好的劍仙胚子,隨便練練就能練出個飛昇境,到時候在江湖看上了哪家公子,我替你搶過來。”
巧兒掩面輕笑,眼角都笑出了淚水,卻不知是苦是甜,“那咱倆豈不是成了江湖女採花賊,到時候你師父還不得親自出手,清理門戶。”
管彤一本正經道:“師父不會的,不論我犯再大的錯師父都會護著我,不過,師父替我扛下所有的錯誤。”
巧兒笑道:“真的?你師父真的這麼好?”
管彤笑而不語,徐天然先天能感知人心,而管彤卻天生能懂人心,不似徐天然一旦境界超過了自己,至多隻能感知人心的善意和惡意,而管彤,不論境界高低,都能看透人心。
這份本領連徐天然都未曾發覺,或許出於對徒弟的信任,徐天然自從說了從此再也不讀取管彤的內心,便再也不曾窺探管彤內心的想法,而管彤卻不時偷偷看師父的心,越是讀的多了,管彤越是慶幸此生得遇師父,而且她知道了師父內心深處的很多小秘密,這些話她可不敢跟師父提起,更不敢跟師孃提起。
每當夜深人靜,管彤總是在被窩裡偷偷捂著被子笑出了眼淚,師父的心裡偶爾都會有一名肌膚勝雪的女子閃過,一邊對師孃感覺愧疚,一邊又對那名叫姬勝雪的女子感到愧疚,想想就覺得好笑,師父也真是難。
管彤經常在師父的心裡看見一名身材高大的屠夫和一名儒衫最愛眯眼籠袖的先生,這兩人在師父心裡的位置一定很重要吧。
還有,師父在最難過的時候,心裡會想起孃親,會想起像極了孃親的師姐,那一幕的記憶管彤曾經不小心瞥見一次,轉瞬,管彤立即轉過身去,捂著臉,眼淚止不住留下來。她才知道,原來看起來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師父心裡也有那麼沉重的痛。
管彤怔怔失神,巧兒雙手在管彤眼前揮了揮,管彤才回過神來。
巧兒雙手扶住管彤的兩肩,抿了抿嘴唇,笑道:“管彤,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二麻子手下的時候,咱們吃在一起,睡在一起,但是我都感覺咱們的心隔著十萬八千里,如今你拜了師,成了人人敬仰的修士,咱們就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不過,我衷心為你開心,這一個月我也想明白了,我不過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凡人,沒了家、沒了親人,但再難也要好好活著,既然攀上了管女俠這個高枝,怎麼著也能幫我在劍宗安排個活計幹,我不想再過從前暗無天日的日子了,但是我也能吃苦,只要在劍宗為奴為僕都行。總之,我就想留在碎葉城,留在劍宗好好過平凡的日子。管女俠,你有你的劍仙的坦途,我有我平平凡凡的日子,咱們不是一路人,但我心裡會一直記著你,也希望你心裡也會一直記著有我這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