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好氣的回了他一句,想用這種方式將他從情緒裡面拉出來。恰好這個時候,袋子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我趕緊掏出來一看,是吳爸爸打過來的。
不用說,我塞錢的這個事東窗事發了,我趕緊把手機扔給吳凱,然後威脅他道:“擺平這個事,我們還是兄弟,擺不平以後我是他們親兒子,你丫是路邊撿回來的。”
吳凱白了我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的按下了接聽鍵,順便開啟了手機的擴音。電話裡立馬呼起了吳爸爸氣鼓鼓的聲音:“小遠,我袋子裡的錢是怎麼回事啊,是不是你放的啊?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啊,你現在一個人掙錢養活一家人多不容易啊,怎麼還給我們錢?等我下車了把錢轉回來給你,你不許再給我們錢了啊。”
我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盯著吳凱,威脅意味十足,意思很明顯,錢必須得收下,不能退回來。
吳凱小心翼翼的說道:“老爸,那個錢你收著吧,你跟媽回去花錢的地方多,就當是我借遠子的,回頭我還給他就行了。”
吳爸爸怎麼會不明白我們之間的這點小把戲,把話接過去道:“不行,你這孩子怎麼跟小遠一樣的不懂事啊,你不知道他現在壓力有多大嗎?瑤瑤要帶孩子,沒辦法上班,他一個人上班掙點錢多不容易,我們怎麼還能要他的錢啊?”
吳凱無奈的向我攤了攤手,意思是這老頭太倔了,我也沒辦法了。我也朝他聳了聳肩,用嘴型告訴他:“自己解決,要不然兄弟沒得做了。”
我確實不容易,但是比起吳爸吳媽經歷的事情和即將面對的困境,我這點錢也只能算是杯水車薪,象徵意義大於實際的作用吧。吳凱又陪著笑臉跟吳爸爸保證再保證,這個錢他一定會還給我,就差沒跪下來了,吳爸爸才鬆了口。再三叮囑吳凱一定要把錢還給我,然後才收了線。
吳凱如釋重負的把手機還給了我,還不忘感慨了一下:“這老頭雜這麼倔啊,他要是在面前我就跪下給他發個誓了。”
說到這裡好像又想到了剛才的對話,不自覺的打了個顫。我心下好笑,要不是知道吳爸爸這倔強的性格,我怎麼會把這個難題扔給他來解決呢?我想作為知識份子骨子裡的清高和孤傲是不允許他接受別人的施捨和同情的吧,儘管這個人是被他們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的我。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吳凱突然變得忙碌了起來,經常加班,鮮少有時間約我喝酒。再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一年後了,他興奮的告訴我,他在老家給他父母買了套房子,雖然面積不大,但是已經夠他父母住了,他終於有能力照顧他父母了。
當他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真的被嚇了一跳,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的他,穿著劣質的T恤,一條滿是破洞的牛仔褲明顯不合身的掛在他的腰間。那晚我們照常喝到天亮,也同樣什麼都沒有說。
一向多話的吳凱尤其沉默,那一年,我們很少聯絡我倒是問過他幾次需不需要幫助,但是每一次都被他回絕了。我知道他為什麼會拒絕,就像他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做更多的事情一樣。一方面肯定是他的自尊作祟,另一方面他也很清楚我的處境。
我們就這樣心照不宣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聯絡著。就像衛星訊號一樣,我只是偶爾發個微信問問他的近況,他也很灑脫的只回復兩個字“活著”。我知道這個“活著”裡面包含的所有內容,大砥是命運辛酸和無奈。
讓我沒有想到短短一年時間,他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副模樣。我沒有問他是怎麼做到一年之間攢夠錢給他父母買房的,也沒有問他這一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只是一直默默的把起好的酒遞到他手上,然後用自己手裡的瓶子狠狠的跟他碰在一起,直到他趴在桌子上含渾不清的嗚咽起來。彷彿在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渲瀉出來一般,他哭得歇斯底里,而我也吐得翻江倒海。
那天跟我喝完酒之後吳凱回了老家,把父母接到了城裡。給我發了張他站在新房子客廳裡的自拍,房子確實不太大,他高大的身影在客廳裡都略顯侷促,但是照片後面吳凱的父母臉上綻放的笑容是那麼的爽朗,那麼的真切。
我默默的把我手裡全部的錢都轉給了他,雖然是全部,但是真的沒有多少。一開始,他罵了我一句神經,然後把錢退了回來。我回了他個“活著”,再次把錢轉給他。這次他沒再說什麼收下了,我想這一刻我們這對難兄難弟應該是在靈魂上達成了某種契合吧。
有了這套房子之後,吳爸吳媽之前經歷的破產風波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而他們的這場失利,也給吳凱和我在心理上留下了難以彌合的痛處,曾經在巔峰時有多麼的風光,他們離開時就有多麼的失意。
而有他們在深圳的時候,我們兩個就像吃了定心丸一般,不管在外面打拼得多麼的辛苦。只要進了那個家門 ,聞著廚房裡飄出來的飯香,聽著吳媽媽親切的呼喚我們洗手吃飯。看著吳爸爸從他的酒櫃裡取出他珍藏的好酒跟我們小酌,那副場景大抵就是我一直嚮往的最溫馨的家了吧。
也難怪吳凱會說我是吳爸吳媽的編外兒子了,從來深圳之後一直到他們生意失利離開深圳,我是真把自己當成了那個家的一分子。
從吳爸吳媽身上汲取著我自己父母不曾給過我的關懷和親情,他們也是欣然的接受了我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兒子。如果我放假膽敢不去家裡吃飯,那我一定會被他們的奪命連環call,call到懷疑人生,更是會被他們唸叨很長的一段時間。
剛剛跟瑤瑤戀愛的時候,沉浸有愛情的甜蜜裡一時無法自撥,一個月沒有去看他們。他們一直以為我在加班,倒也作罷,直到吳凱不小心說漏嘴。說我有了女朋友,光顧著戀愛,沒去看他們時,那給我一通埋怨。
吳爸爸更是在我面前小小的發揮了一下,他這個前人民老師的思想政治功夫,手捧一壺茶,往我面前一坐,一下午的時間就過去了。要不是我用瑤瑤當擋箭牌,承諾下次放假立馬帶瑤瑤去看他們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我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那堂人生中最重要的政治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