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叔……!”
他嘴唇嚅動,想說什麼,卻在開口間忘卻了。
“哎。”
鮑管家重重地應了一聲,親自為龍玉清和自己倒酒。
在平日裡,龍玉清偶爾也會以鮑叔相稱,但對方總是連連擺手,受寵若驚地回:“別這麼叫,老奴不敢當……!”
但今日,他卻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稱謂。
兩杯酒斟滿,濃香四溢。
昏暗的燭火下,鮑管家用蒼老的雙手,穩穩地端起酒杯,雙眸清明無比地凝望著龍玉清:“我鮑成安,這一輩子為奴為婢,供人使喚,一晃已經年過花甲了。外人說我,只是城主府上的一條狗……可這條狗,我當得開心,也必然當得忠誠。”
“剛入龍家時,我才十五歲。爹媽走時,老城主為他們風光大葬;到了年紀,娶妻生子,購置宅院,都是龍家一手操辦。這麼多年過去,我伺候著兩代人,雖然彎著腰,但在這潮龍城內,我卻可以腰桿筆直地活著。外人見到我,也會叫一聲鮑老爺!”
“老奴感恩,也記恩。”
“少爺,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抱負,甚至是很多秘密……我不想聽,也不想問。”
“老奴只想說,不論你是登天而去,還是下入地府幽冥……只要有您的地方,一定就有我鮑成安。”
“死了,我也為你牽馬墜鐙,張羅一桌好酒好菜!”
“少爺,這一杯……老奴飲了,這便為您去打打前站!”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他清明的雙目,瞧著龍玉清,表情慈祥且果決。
龍玉清懵了。
鮑管家非常瀟灑地仰面豪飲。
龍玉清臉色煞白地瞧著他,剛想要抬手阻擋,右臂便懸在了半空之中。
辛辣的美酒入喉,鮑管家站在燭火跳動間,只不到三息,便七竅流血,神情呆滯。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走,走球了,咱們去個沒人管的地方……活……活……!”
“咕咚!”
鮑管家聲音沙啞地呢喃著,身軀仰面而倒,“摔”死在了老東家昇天的小屋之內。
龍玉清雙眼赤紅地瞧著他,嘴角抽動,臉上竟也泛起了笑容。
他一步一顫抖地走到了鮑管家的屍體前,哭著笑問道:“……那裡真的沒人管嗎?”
眼淚自臉頰滑落,他突然仰面大笑了起來,一把就抓起了桌上的美酒。
邁步,前行……人已來到了小屋的門前。
他雙眸凝望著蒼穹之上的星月明亮,面頰迎著冷風,大吼道:“感謝岳丈賜死!!!”
“望岳丈與仙宗遵守諾言,不要傷我龍家子弟!”
“罪己書,我不會寫!!你們寫吧!”
“哈哈哈哈哈……!”
癲狂的笑聲響徹,龍玉清眯著眼睛,甩著袖子遮口,從容優雅地喝下了杯中酒。
靜謐的院落之中,那喊聲還在久久迴盪,也不知有心人是聽見了,還是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