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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掖庭舊事(11)

上巳一過、盛春便來,楊柳依依、百花繁茂,長安上下花氣氤氳,正是炮製染料的好時候。這日,病已下了學,卻不見掖庭有人,彭祖被他叔父,當今車騎將軍張安世召見,其他幾個同窗也不住在掖庭附近,因此甚覺無趣,便穿過幾條小弄來到暴室,想幫許伯乾乾活。這暴室說白了就是給後宮洗衣染衣之處,又苦又累,薪奉又低,還有一些被罰沒抄家之人充當雜役,就連小黃門一年都見不到幾個,真真是個下等差事。病已和許伯住了這麼久,發現他雖外表木訥,卻正直善良,也頗有見識,怪不得先前年紀輕輕就可以做郎官,卻被奸人所害,受了宮刑,幹這種低賤之事,真是令人唏噓。

但病已從未因廣漢低微卑賤薪奉微薄而輕慢他,相反,他特別尊重廣漢的為人老實,因此和廣漢很是聊得來,加之廣漢又是平君之父,病已更是對他敬重有加,經常來暴室幫他料理些記賬記檔之類的事務,甚至還經常幫年老體衰的衣工打水晾衣、染色漿洗,暴室上下都對病已同聲褒揚。

病已剛到暴室,就看到廣漢薄衫短衣,領著一群男男女女在幹活。廣漢雖然為人老實,幹起活來卻指揮有方,又能親自上陣,上上下下忙而不亂、井然有序,還有說有笑,沒有宮廷內院的肅穆氣息。病已不禁感嘆:老實人總歸要吃虧的。再一看,洗的、曬的衣服都是綾羅綢緞,一件麻布素衣也沒有,而洗衣之人一個穿綾羅的沒有,又不禁感嘆一下。

“病已,你來啦,快去,正好幫我治治那個瘋丫頭,也就聽你的話了!”廣漢看到病已來了,頓時笑容可掬。

病已一聽來了精神,原來今天平君在這裡,他已經覺得有“三秋”沒有看到平君了。長安脂粉堆疊、美人如雲,可他的心只屬於這裡。

“她在哪?”在廣漢面前,病已裝作漫不經意的問。

“在梔子花裡面呢。”廣漢指了指。原來,近日暴室新進了幾大車茜草、梔子、蓼藍之屬,或黃或藍或綠,分別厚厚的鋪在土臺上晾乾,佔了好大一塊地方,宛若花海,香氣馥郁,令人沉醉。病已疾步走過去,只見平君以花為床、以花為被,只露出頭和手來,整個人和花融為一體,似乎安靜的睡著了,還有一隻**蝶落在了她的白袖上。

病已不覺看呆了,過了好久都沒說話。平君倒是“噗”的笑道:“看夠了嗎,還不拉本小姐起來,腳都麻了!”說著,伸出一隻手來舉著,袖子滑落,露出潔白豐潤的手臂。原來,花太深,平君倒在裡面正要掙扎著起來,恰好聽到病已來了,怕被他笑話,故意裝作睡在裡面。

病已這才覺得自己失態了,忙身手去拉平君,平君的手柔軟細膩,病已不覺沉醉了,手上用不了力,一下子竟沒有拉起來。

平君笑道:“我有這麼重嗎?快把我抱出來吧,這花太涼了。”

“抱出來?”病已心裡突突跳,紅著臉把手伸進花裡面,平君就勢用一隻手勾住病已的脖子,病已繃緊了身子,雖然都已經感受到了平君的呼吸和溫度,卻不敢低頭看她。

“抱夠了沒有?”平君微笑道。

梔子撒了一地,平君就站在碎花上幫病已輕鬆拂去身上的花瓣,恰似一雙玉人、兩身碎紅。

一個老染工對廣漢道:“許公,您真是挑了個好女婿,他倆就像神仙一樣般配,宮裡最好的畫工也畫不出來。”

廣漢天天跟病已住在一起,深喜他的才貌,雖然病已不過是頂著一個皇室名聲的普通人,無財也無家,但自己也不過是個閹人,有口飯吃罷了,正好“門當戶對”,巴不得撮合他們一起,哈哈大笑道:“我倒了一輩子黴,哪有這福氣!”

平君嗔道:“父親,瞎說什麼呢!”

“孟軻有言:男女授受不親,都好意思抱了還不好意思別人說嘛。”這是靜姝的聲音。不知靜姝和彭祖什麼時候現在暴室門口了。彭祖看到剛剛一幕,像遭了一悶棍,加之又被叔父訓教了一頓,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卻仍笑道:“剛尋你們不見,卻在這邊撒野來了,天色不早了,快送平君回家吧。我們也該溫故下今日先生所授內容。”

平君笑道:“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真是新鮮,平時最愛打架惹事的人,怎麼突然好學上進了,怕是又惹了什麼事,被罵了吧。”

病已早看出彭祖面目悽惶,便對平君道:“我現在就送你回去吧。不然伯母要擔心了。”廣漢也催平君趕緊回去。平君愛熱鬧,看到人這麼全,本來還想和大家一起玩一局六博的,只得作罷。

平君家離掖庭並不遠,但要靠走還是要費些時間,以前平君一般是不會自己過來的,現在心中有了牽掛,才不顧母親責罵一心到掖庭署來。

病已身形好大,平君嬌小玲瓏,兩人就這樣並排緩緩而走。病已心中有千言萬語,翻來覆去卻不知從何說起。想到這些日子學的《詩》,便道:“平君,我為你念首詩,你猜猜什麼意思好不好?”平君欣然答應。病已便把《關雎》從頭到尾唸了一遍。

平君道:“這意思這麼淺顯,有什麼好猜的。不過這首詩寫的真好,也不知道是誰寫的,他一定很喜歡那個女孩子吧!病已,你以後經常給我念詩吧,我很喜歡聽,家裡也沒人教我,誰說女孩子就只能相夫教子的!”

病已順勢道:“我要是能娶到你,肯定不讓你做你不喜歡的事。”

平君嬌羞一笑道:“看不出來你這麼壞。”說著便紅著臉一跺腳往前走。

病已知道了平君的想法,快步追上去道:“我有句話想對你說,再不說我就要憋死了。”

平君笑道:“那你別說,我看看你會不會被一句話憋死。”

病已道:“我死了你不心疼嗎?”

平君道:“我才不會呢!”

病已心跳的厲害,心想,橫豎就一句話,豁出去了,剛要張嘴,突然幾匹高頭大馬不知怎麼突然衝撞過來,眼看就要擦到平君,病已眼疾手快,一把把平君摟過來,順勢擋在平君身下,兩人倒在地上,病已成了平君的肉墊,頭“咚”的一聲磕在地上,不知有沒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