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舒塵決定賭一把,要麼逃離這裡,要麼死!
他將大伯父騙到湖邊,突然說出一些激怒他的話來,尤其是他們一家人這些年來的籌謀,揚言要將這些事在村子裡傳遍,惱羞成怒的大伯父失手將他推進了湖中。
青坪村的湖說大不大,這邊發生的動靜遠處的人能聽見,說小卻也不小,至少這邊發生了什麼,被蘆葦蕩遮住的湖對面垂釣的人看不見這邊發生了什麼。
大伯父將人推進湖中,見人沉了下去後,害怕的跑走了。
沒多久,他便被人救了起來,那家老爺是個善人,將他救了過來,念他可憐,將他帶走了。
時隔多年,舒塵早就忘了自己坐在那輛陌生的馬車上,離開這個從小長大的村子時是何種心情,對於自己終於解脫了的興奮,還是對前路的迷茫,他都不記得了,唯一記得的是,那一刻他滿腦子都是那個孤苦無依的李小九。
自己走了,她怎麼辦呢?
可是他們二人之間那點淺薄的交情,值得他冒著危險回去將她帶走麼?
他彷彿一個逃兵,一個叛徒,帶著滿心愧疚和不安,離開了青坪村。
舒塵沒想到,救了自己的,竟是朝中的官員,膝下無子,見他是個讀書的材料,送他去學堂,還請人替他治好了一身的毛病,收他為義子。
而他也不曾辜負養父的期待,科舉一路高中,成長的風度翩翩,溫潤如玉,身邊的千金貴女也漸漸多了起來。
養父有心給他娶親,卻都被他拒絕了,不知為何,他對那些昔日見都不曾見過,花兒似明媚張揚的千金小姐們半分興趣都沒有,卻時常夢見家中那個面黃肌瘦,形容無味的李小九。
後來他派人去青坪村打聽過,才得知她被真正的家人接走了。
她居然是相府的千金小姐,那麼個膽小怯懦,和相府的嫡長女陸婉君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居然是個千金小姐。
舒塵的震驚難以言表,可無論如何,他心中是真心替她感到高興的。
他們二人的苦日子都到頭了,老天終究還是仁慈的,這樣就夠了,他想。
可不知為何,他很想見她,想問問她他走後,她孤身一人是怎麼在舒家撐過來的,想問問她如今再相府過的怎麼樣,會不會因為她是鄉下來的被瞧不起,被欺負?
想同她說聲對不起,當初因為她的話堅定的活下來,卻拋下她落荒而逃了。
他像個懦夫,有些不敢見她。
後來他想,那便不見了,她在相府總歸比在青坪村生活的好。
而且他們二人之間實在算不上有什麼交情可言,只能算是兩個認得,且見過彼此最狼狽時候的陌生人,她也未必願意在京中見到過去的人,自己若是出現,會不會勾起她不好的回憶?
他不是優柔寡斷之人,這幾年骨子裡更是孤傲,什麼事想做便做,做不到便果斷的放下了,卻在這件事情上踟躕不前,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春闈前一日,養父讓他給自己取個字,按照他們家的規矩,名字要從一個青字,他的名字是不可能了,取個字好歹帶個。
舒塵清楚,養父一家將他當成了親兒子,字從他們家,也顯得親近幾分,在這上面他沒什麼意見,落筆時,恍然想起,李小九如今不叫李小九,貌似叫,陸蘅?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舒塵在青字後面,寫下了一個珩字,同她的名字諧音。
珩字又美玉之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養父對這個字很滿意,舒塵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