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之月(六月)的夜晚還不算炎熱,涼風徐徐,帶來清爽之意。
可在約翰家的大廳內,這涼爽卻變得冷清,帶著幾分透入骨髓的冰寒,讓感覺到濃重的悲傷。
紅木製成的沙發上,一家四口都顯得沉默,沒有交流的心情,彷彿陷入了過去的回憶當中。
艾麗薩不時拿著手帕擦拭暗自垂下的眼淚;艾文青澀的臉上一片陰鬱,想到痛恨處,雙拳是緊緊握著;喬爾完好的右手握著一杯烈酒,偶爾喝上一口,但這個除了音樂之外的最大愛好卻不能讓他眉頭稍微展開一點;約翰則表情沉靜,既沒有喜悅也沒有扭曲,左手拿著的那杯美酒不見絲毫減少,彷彿一具石制的雕像。
“哎,人老了,就變得心軟,無法接受生命的逝去。以前在阿得讓區的時候,我親自送走的好朋友、鄰居那麼多,但都是幾天就恢復了過來,重新充滿生活的熱情,比如老伊文斯病死時,哎。”喬爾自我調侃地嘆息了一句。
阿得讓區是貧民區,裡面生活著不少朝不保夕的最底層普通人,也有很多單純靠出賣力氣養家的男子,所以忽然病倒再也爬不起來的人非常多,死亡率是整個阿爾託最高的地方。從這裡出來的喬爾他們一家算是見慣了死亡和別離。
艾麗薩瞪了喬爾一眼,帶著哭泣聲道:“他們怎麼能和小伊文斯比,他是那麼的年輕,連二十一歲都沒有,又是那麼的才華橫溢、品格高尚、頑強努力,是最好最棒的音樂家。嗚嗚嗚,他還沒有妻子,還沒有孩子,伊文斯家的血脈就這樣斷絕了。”
幾年的貴族生活,她說話文雅了很多。
“哎。如果沒有這次意外的話,大概半年內我們就能參加小伊文斯的婚禮了。”喬爾再次嘆氣一聲。音樂會、葬禮上娜塔莎的表現,以及兩人半夜偷偷約會的事情讓他相信,只要大公不反對,兩位明顯陷入了炙熱愛情裡的年輕人肯定會迫不及待地步入婚禮殿堂。而大公會反對公主殿下正常的婚姻嗎?顯然不會!
這樣的惋惜讓大廳再次沉默。然後約翰站了起來。語氣平緩地安慰道:“爸爸,媽媽,你們早點休息,路西恩在天堂山肯定不希望你們因他而生病。”
“好吧。既然小約翰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回樓上睡覺。”喬爾起身拍了拍約翰的肩膀,再次嘆息一聲。
已經成為爵士的約翰是整個家庭的主心骨,他的安慰很有作用,於是艾麗薩收起眼淚。叮囑了他一句:“小約翰,你也早點休息,不要揮霍自己騎士的身體。在黑暗山脈要塞附近巡邏的時候,身體強一點就安全一點,那裡邪惡的黑暗生物和魔法師很多的。”
這些其他貴族夫人灌輸給她的擔憂,她原本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但這次路西恩?伊文斯被邪惡魔法師“教授”殺害的事情,讓她真正重視起此事,擔心起自己的大兒子。黑暗山脈要塞附近可比阿爾託危險多了。
聽到魔法師這個單詞時,約翰的雙手有一個微不可見的顫抖,接著他抱了抱艾麗薩:“媽媽,你放心,我會注意自己的。只有嚴格要求自己。不放縱不懈怠,我才能成為二級騎士,並且有希望在十年內晉升大騎士。這樣才可以更好地打擊邪惡,打擊該死的魔鬼、惡魔和魔法師們。”
說到最後。約翰也忍不住咒罵了一句。
這時,從開著的窗戶吹進來的涼風猛地變大很多。嗚嗚作響,如同無數幽靈在哭泣嚎叫。外面一下變得陰沉,月光消失,如果不是大廳內幾盞銅製的燭臺上昏黃光芒搖曳不定,說不定四周將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誰?”約翰從風中感應到了一點魔法波動的味道,同時察覺到樓梯上正有人緩緩走下,於是一步跨前,抽出放在茶几上的超凡長劍,堅定不退地擋在喬爾、艾麗薩和艾文身前。
因為他未感覺到對方攻擊的意思,並且擔心自己上前迎戰後,會有別的敵人從另外的角落撲出,那樣父母就無人守護了,所以選擇固守待援,用大聲喝問的方式通知外面駐守的騎士侍從和士兵。
比起自己經驗豐富、實力出色的哥哥,才進行騎士訓練沒幾年的艾文就顯得非常青澀茫然,直到約翰斷喝之後才回過神來,結果尋找自己的佩劍又花費了不少的工夫,好不容易才滿頭大汗地持劍護住旁邊。
整個大廳異常安靜,約翰的喝問沒有激起任何反應,只有樓梯上傳來清脆響亮的腳步聲,蹬蹬蹬,蹬蹬蹬地彷彿踩在人心之上。
艾麗薩緊緊拉著喬爾的袖子,滿臉恐懼,而喬爾則擔憂地看著約翰和艾文,自己和妻子都四十來歲了,還過了幾年安逸享受的貴族生活,即使死亡,也沒有什麼遺憾,可兒子們還如此年輕,應該有更加美好的將來。
“誰?誰?!”約翰沒有放棄地喝問,強大的意志讓他心情由緊張轉為冷靜。這裡是貴族區不錯地帶,附近有著不少騎士、大騎士,甚至某些大貴族家中還有天騎士,再加上巡邏的守夜人,時間拖得越久對自己一家越有利。
一點昏黃的燭光出現在樓梯口的拐角處,約翰凝目望去,頓時脫口而出:
“路西恩?!”
那穿著黑色禮服,打著領結,舉著一個銀製燭臺慢慢從樓梯上走下來的竟然是已經過世的路西恩?伊文斯。
“小伊文斯?!”
“小伊文斯?!”
“路西恩大哥?!”
喬爾、艾麗薩和艾文也看清楚了來人的面容,燭光映照下,那熟悉的俊秀臉龐安靜中透著沉重,面上膚色白晰卻不蒼白,充滿了生命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