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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焉

說明一下,故事的最後,除了書信,其餘像什麼搜尋啊葬禮啊,學長的手記上都沒有記載,是我自作主張加上去的,想來學長也不會怪罪。因為我覺得,或許他也想有一個暖心一點的結局。

把學長手記上的故事寫完後,我拿出另一個筆記本,給林文寫了一篇小傳;若考慮到失蹤數年尋人未果則可宣佈死亡這一點,也可以稱之為墓誌銘。其文如下:

林文,約辛巳年生,中原竹溪人也。幼時頑皮嗜甜,糖人食之不足,母克之,方有所斂。稍長,課業頗佳,師長贊言不絕於耳,亦洋洋其中。二六之歲喪父,應考赴省城,與某家女見如故,而為婉拒,後復拒人。遂潛心習課,小有所成。及實年二七,漸悟心之所向,惑體制之無擇,亦憂其後。自此心不得專,亦學亦思,未及束髮即為私校所棄,復歸鄉。母無多言,但責之,乃省人之親者,不過如此。寄望於國之幹吏,數上書縣市父母,苦等一年,杳無迴音,事反洩於母。自知無容身之地,遂於父墳前痛哭半晌,留遺書一封,引火燒後山一林,或死於山中,或自奔走,至今生死不明。

寫完後,我看著自己筆下的林文,不覺笑了。忽而又想起了學長,他今年也十九歲。學長健談,但關於他的身世,卻從未提及,偶有人問起,也會被他岔開,因而無人知曉。我也只知道他姓沈,名冰。他的口音,聽起來似乎不太像四川人,卻又說不準是哪省的,著實令人感到奇怪。

當時的我,也沒想深究,只是如今,我又有了疑問。因此我努力回憶著學長講故事時的情景,卻也模糊不清。只記得他當時似乎是很淡定、很平靜地說著,真的就像講別人的故事一樣。但講故事時,於常人而言,大都很是輕鬆,而學長卻皺著眉,沉著聲音,不知是因為沒人認真聽,還是說,有別的什麼原因。

我想要知道答案,也有了自己的答案,為了驗證它,我拿出了學長四年前給我的號碼,意外地打通了他的電話,約他寒假時到故地敘舊,他同意了。

那天,我獨自去了曾經生活過兩年的地方,到了約定的地點,學長已經到了。他模樣有變,我更是有了大變,卻一眼就認出了彼此,相視一笑。

雖幾年不見,卻也無需客套,我們直接找了家咖啡廳坐了下來。我問起他的近況,才知道他現在在某師範大學讀大一,成績依舊很好,是全班最耀眼的那一個。他問我時,我卻不知如何回答:現在混成這樣,實在是“深恩負盡,死生師友”。只得含糊道,還好,還好。他會心地點點頭,便也不再多問。

我把手記還給了他,順便把小說手稿拿給他過目,也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一個問題:“學長,為什麼手記裡關於林文被‘雕琰’及其後的事情,都寫得那麼略呢?害得我小說裡也只能那麼寫,整得像是假的一樣。”

學長接過手記和小說,頭也不抬:“能寫出來嗎?”

“這我是知道的,可是,讀者能不能看懂就是個問題了啊。”

他抬起頭來:“有心者自能明白,無意者就算寫得再詳細,也叫不醒他。”

我明白了,之前倒真沒想到這點。

他認真翻看了一陣,翻完最後一頁,也不放下手稿,似乎很平靜地問了我一個問題:

“你怎麼說林文大約是2001年出生的?”

我知道他上套了,便笑著答道:“因為學長你應該是生於那年啊。”說完,便看著他的眼睛,想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也笑了:“你真是個小精靈鬼。”他合上手稿,雙手托住下巴,又看著我說:“過慧易夭啊,學弟。”

我繼續凝視著他的雙眼,那雙眼裡有著悽苦、愉悅、悲哀、歡樂、痛苦與希望,有著十九年來的滄桑與少年的輕狂,有著洞悉一切的透徹與可念不可說的迷茫。我知道,我已經得到了答案。

他也繼續看著我的眼睛,眼神裡滿是期待。但我知道,我解不開這個人的心結,我能做到的,只有幫他排解情緒而已。

於是,我喝了口咖啡,收起了笑容:“看到了這麼多,想到了這麼多,你才是過慧易夭啊,學長。”說著又壓低了聲音:“不知你的平生夙願,達成了嗎?”

學長一怔,卻仍然笑著:“你會喝酒嗎?”不顧我的拼命搖頭,他叫來服務員,點了一瓶紅酒。

酒來了,服務員起開瓶塞,剛退出去,他便給兩人都滿上了。我放下咖啡,陪他喝了兩杯,便不喝了,繼續喝咖啡。他彷彿沒看見,又一個人喝了四五杯,似乎終於喝不動了,放下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