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父君,二弟的功課又沒有寫完哦!”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手裡揮著一張空白的雲宣,一路奔進凌霄殿,高叫著向天帝告狀,後面還跟著另一個更小些的男孩,一路追著他進來。
天帝慈祥地走下來,他扶住後面那個更小的男孩,將他抱起來。那孩子長得更漂亮,雙眸清瑩秀澈,如一泓清泉盈盈流動,但顯見身體不太好,臉色全無少年人該有的紅潤,才奔了這麼些路,就氣喘吁吁,胸口不正常地劇烈起伏。
“璟兒,為什麼沒有寫完功課呢?是不是累了?”天帝溫和地問。
小璟華搖搖頭,喘息了幾下才緩過來,道:“兒臣寫完了的,大哥拿在手裡,不知怎麼字就都不見了。”
天帝微微笑道:“哦,”他放下璟華,從玹華手裡取過那張雲宣,只虛撫了一下,上面便又顯現出滿滿的字跡。
玹華吐吐舌頭,做個鬼臉。
天帝知他頑皮,無奈道:“玹兒,弟弟身子弱,不要總欺負他。”
璟華眼見寫的功課又回來了,心下高興,更新奇這門法術,好奇道:“父君,大哥這是怎麼辦到的?可以教兒臣嗎?”
璟華從夢中一驚,睜開眼睛,仍是在梅園中。
雪落得大了一些,但從積雪的程度看,自己並沒有昏迷很久。他掙扎著坐起來,身上已經被凍得有些麻木了,還好那塊玄色布料還緊緊握在手裡。
夢裡的情境還歷歷在目,他想起這是很早很早以前,大哥對自己做過的一個惡作劇,“雁過無痕”——一個很簡單的小法術而已。
那個法術因為太幼稚,所以長大後幾乎沒有用過,但剛才被夢境已提醒,卻又清晰地記起。他立刻拿起那塊布料,試了一下。果然,靠近滾邊的那一端,慢慢顯現出來了一行小字:
——弒母之仇,不可不報!
正是軒轅玹華的親筆。
姜懿抬頭看了看天,又下雪了。
漠北的天,是四季都會下雪的。炎龍族火性大,在這寒冷的地界倒也不覺得寒冷,只是這裡寸草不生,既沒有良田,也沒有牛羊,只有皚皚白雪,一片荒蕪。
腹中狠狠動了動,姜懿輕輕“啊”了一聲,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肚子已經往下墜了,聽產婆說,這就快要臨盆了。
她苦笑了下,孩子啊,你是急著想出來看這個世界嗎?可是,這個世界卻未必容得下你啊。
她被大哥,炎龍王姜赤羽關在這個別院裡已經三年了。門口設的結界,是反噬她肚裡的孩子的,只要她一走出這個院子,孩子便會沒命。
她愛上了自己的侍衛,那個英俊又溫暖的年輕人,那個從小就寸步不離,一次次不惜性命也要保護她的人,那個會在大雪天,挖地三尺給她找一支掉落在雪地裡的珠釵的人,那個被她親一下就會臉紅的人……還有,那個最後死在大哥劍下的人。
是她的錯,他拒絕的,可她卻任性地要在一起。他們逃出王宮,跑了一整夜都不敢閤眼,可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被大哥的追兵團團包圍。
“不過一個小小的侍衛,竟敢肖想堂堂公主殿下!還做下這等不知廉恥之事,毀了公主名節!”姜赤羽親自率兵來追,怒得雙目瞪圓,青筋暴起!
他已經答應了天族的求親,胤龍坐鎮九重天有幾萬年,他們被流放到漠北就有幾萬年!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將勢力滲透到九重天上,順便探一探那軒轅広的虛實,怎麼能放任自己的妹妹,在這個節骨眼上出這種差錯!
於是,她親眼看到自己的大哥只一劍就割斷了他的脖子。年輕的侍衛修為不弱,卻沒有還手,他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便倒了下去,血從脖勁處噴射出來,形成一道優美的血色弧線,在她面前劃過。
她呆了一呆,彷彿這一切還只是她宮中午後小憩時的一場夢,彷彿夢醒後還有人會安慰她,告訴她公主別怕。
但沒有了,那個曾經安慰她的人再也不會開口。他倒在她的面前,臉上還保持著微笑。是的,他永遠不會對自己的王動手,只是任憑大王的劍朝胸膛刺來。他用最後的時刻看了一眼他美麗的公主,把她定格在了自己人生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