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開口,姜鐵衣便倏然明瞭,原來此人就是之前指點青瀾要他攻自己下盤的那個。天族大軍中果然藏龍臥虎,軒轅璟華的槍法已是卓頂,而這個不知名的青年,看來修為比軒轅璟華更要高得多。
姜鐵衣看到白衣青年緩緩蹲下身子,看著自己,他俊秀的雙眸如一汪不見底的深潭,雖無驚濤駭浪,但那種平靜的冰寒,縱然兇殘狂暴如自己也看了不住戰慄。
“你殺我七名將士,”璟華緩緩道,“我只取你一人性命,已是萬幸。”
這是姜鐵衣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緊接著就有無數的鮮血同時從他眼中、耳中、口鼻中湧出來,方才還囂張不可一世的人只來得及輕輕抽搐了兩下,便倒在地上,再無氣息。
“將他的雙翼雙爪砍下來,送給姜賊做見面禮!”他淡淡吩咐道。
雖然被姜鐵衣連殺七人,但一舉滅了炎龍的前鋒官,仍是令士氣大振。翌日清晨,大軍便繼續前進,順利過了雲澤,到了江北的夢澤。
此處離姜赤羽的先頭部隊不過三千里,且地勢險要,多盆地沼澤,易守難攻。璟華命令二十萬天兵停止前行,各佔據有利位置,便在此恭候炎龍大軍,以逸待勞。
青瀾的右肩雖然被姜鐵衣利爪所傷,創面雖深,但都是皮外傷,他底子健朗,休息了兩天,便已無大礙。可自那天起,人卻始終躲在自己營帳中,除了璟華招他們幾個將軍議事外,基本不露面。
青瀾的心裡很亂。
與姜鐵衣那一戰,諸多敗筆。每一個可以致勝的回合,每一個可以殺他的機會,他都無法不去想——這個人是自己的兄弟。
這像是一個魔咒,深深地刻在他腦子裡,他只要一看到對方那雙與他母親相同的琥珀色眼睛,便會條件反射般的想起。他控制不了自己,更沒有辦法痛下殺手,甚至接二連三地賣出空門,將自己至於險境。
而緊接下來,他要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個姜鐵衣,至姜赤羽以下的每一個兒子,姜鐵衣的兄弟們,他作為天一生水的副帥,都沒有辦法逃避。甚至那些長相醜惡的炎龍武士,他都會想,縱素未謀面,但他們也算是他的族人。
他是不是不該出現在這裡?
真的就如母親所說,天下之大,卻無一處容得下他們母子!
“青瀾,睡了嗎?”
門外悄然響起語聲,青瀾微微一驚,道:“沒有,進來吧。”
璟華提了壺酒,彎腰走進來,微笑道:“來看看你,傷好點沒?”
青瀾笑道:“皮外傷而已,早沒事了。”
璟華微微一笑,從桌上拿了兩隻茶杯,倒了酒,“我也睡不著,想找人喝酒,看田蒙他們都好像睡了,就過來找你碰碰運氣。”
青瀾一口灌了一杯,“求之不得。”
璟華不敢喝快,只小口咪了咪,雲淡風輕道:“青瀾,你最近好像有心事。”
“璟華……”
“青瀾,”璟華舉起杯子,與他碰了碰,“人生在世,總有不如意的地方,看開些,很多事不是你我能選擇的,凡事盡力而為,若能做到無愧於心,便足夠了。”
青瀾默了默,他知道璟華這幾句話並不是不負責任的冠冕堂皇之語,在他心裡遠比自己有更多苦楚酸澀,但他卻從未發過一聲怨言,總是默默承受,微笑待人。
“璟華,我找到了自己生母。”
他終於將埋藏於心底的秘密和盤托出,對著自己最信賴的人。這些日子以來,他被壓抑得太苦悶,太憋屈,就好像隨時要爆炸一樣。他急需找個人傾訴,有個人理解他,告訴他,為忠為孝,他該何去何從。
璟華沒有打斷他,靜靜地聽著他一口氣說完。最後,青瀾像是長吁了口氣,“就是這樣了。我打不贏姜鐵衣,我甚至不敢去想接下來的大戰,怕與他們正面為敵……”
他站起來,一拳打在桌上,憤恨而又軟弱道:“璟華,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