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做瞎子是這種味道。
青瀾想,其實這味道也沒想象的那麼可怕。
他聽見風吹動衣袍簌簌作響,聽見暮光抖嘯清脆龍吟,聽見將士們振奮人心的吶喊,聽見姜錫人招招被制節節敗退……
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失去了光明,反倒聽到了自己的內心。
那個自己,不再是誰的私生子忠孝相悖,也不再為愛所困情義兩難。他只是自己——
汗血丹青,暮盡滄瀾!
是那個跌宕不羈、放縱豁達的熱血青年,是那個叱吒疆場、渾身是膽的驍勇將軍!
腥熱的血從眼角流下,順著臉頰流進嘴裡,他舔了一舔自己血的味道——是熱的!
“看好了!”青瀾一聲大喝,石破驚天,“這才是真正的裂心斬!”
一百零八個槍頭,十二處刺向姜錫人頭面,十二處刺向他脖頸,十二處刺向他心窩,十二處刺向他胸肺,十二處刺向他肝膽,另有四十八處分別刺向他上下左右四肢。
姜錫人只覺一股沉沉殺氣直壓而下,鋪天蓋地所見都是暮光的凜冽寒芒,將他團團圍住,透不過氣來。他本能地想去尋青瀾的眼睛,讀他的心,想分辨哪出才是真正的槍頭,望向他,這才想起——沒有用。
青瀾的眼睛只剩兩個血洞!
他再讀不到青瀾的心思!完全不知道他心中是作何想!一陣從未有過的恐懼瞬間浸透全身,像被一桶冰水從頭淋下,他本能地要往後躲,卻四面八方都已是他的槍影,避無可避!
姜錫人最後一眼,看到的是暮光已近在眼前。他本武功離青瀾相差太遠,一旦無法料敵先機,則立處劣勢。不過電光火石間,暮光的虛招已盡,姜錫人只覺雙目一寒,隨之劇痛鑽心。
“廢了你這雙害人的眼睛,是要叫你知道,縱然能讀我的心,你也不可能成為我!”
年輕的將軍,倚槍傲立。
阿沫望眼欲穿,仍沒有看到大軍的影子。
說實話,她是很有些著急了,雖說青瀾哥哥修為很高,沒什麼可擔心的,但是她也聽聞這次的敵人很不好對付,璟華昏倒前與田將軍他們徹夜商談了好久,都沒有想出一個辦法來,也不知青瀾哥哥有沒有把握。
如果不是璟華,她一定偷偷牽了小呆也上前線殺敵去了。想到這兒,她又不放心地站起來,往營帳裡走去,想看看他睡得是不是安穩。
她不禁苦笑了下,真的是拿當他孩子了,不過就在門外等了兩炷香的功夫,就這麼會兒功夫沒看到,就橫豎不放心。
自己現在是越來越婆媽了,一會兒擔心璟華的生死,一會兒又擔心青瀾哥哥的安危。這就是長大了嗎?回想當年自己在西海,每天最大的擔心,不過也就是怕父王來查功課,或者讓他知道自己又闖了什麼禍吧!呵呵,說什麼當年呀,不過也就是一年前而已。
這一年的變化,可真是天壤之別。
她還未到門口,簾子卻已經掀起,璟華扶著牆,慢慢地走了出來。
“璟華,你起來了?”她驚訝且惱火。
“嗯,我想去看看。”他輕輕道,繼續往馬廄的方向,看樣子竟然還想去牽馬。
她伸手攔著他,“你敢!別逼我像個兇婆娘那樣把你打暈了扛回去!”她兇狠地威脅道。
“沫沫……”他輕咳了兩聲,面上掠過一絲憂色,“太久了,青瀾他們恐怕是遇到了麻煩……”
他話未說完,突然聽到遠處馬蹄隆隆。田蒙抱著一身是血的青瀾狂策駿馬疾奔而至,“大帥,大帥!不好了!”
青瀾的手術是老方做的。
老方在軍營中耗了大半輩子,頭疼腦熱不是最擅長,但這斷手斷腳、刀傷槍傷的見了多了,看到青瀾也並沒有太過著慌,只招呼幾個醫官把他帶到自己的小屋去,立即著手手術。阿沫本想給他打下手,被璟華攔住,怕她受不了刺激,不讓她進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