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八十七)大愛

璟華驚道:“你自己要喝?”

白梅道:“不錯,是我自己的選擇。我雖身在後宮,但你父君在凌霄殿上遭遇到些什麼,我卻一清二楚。他這個天帝當得辛苦,腹背受敵,四面楚歌,每個人都巴不得他倒臺才好!我是他傾心相愛的人,我若能為他分憂,何樂而不為呢?”

白梅看似柔弱似水,說出來的話卻斬釘截鐵,“那時的情勢已十分危急,北方三十二國接著雪災為名,陸續起兵叛亂,我只恨自己身無武功,否則也能披掛上陣,為他斬殺幾名叛賊,讓他好睡個安穩覺。

可我畢竟是個柔弱女流,眼看著他天天殫精竭慮,茶飯不思,卻毫無辦法。他很少來看我,來了也是片刻就走。宮裡人有不少流言,說我與他不合,但其實是我趕了他走,他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何必還花時間來哄我高興?

後來有一次,漠北炎龍王的長公主行成年禮,邀你父君遣去觀禮,本來這樣一件小事,你父君是不用去的,找人送份賀禮便罷了。但那個炎龍王兵力十分強大,你父君其實早就想結交。既然有這麼個機會,自然便備了厚禮去了,想借公主生辰之名,談一談兩國合兵之事。”

璟華淡淡道:“應該就是那次回來以後,父君就想著要娶了那位長公主,把合兵變成了聯姻。可是又顧忌我們胤龍貞鱗,永結同心的誓言,若另立一位天妃,乃至天后,對全族的人都沒法交代吧。”

“你父君也是身不由己。他回來後,便鬱鬱寡歡,我看出來他有極重的心事。我問他此次漠北之行如何?合兵的事可有談妥?他卻只笑著說,那位長公主不如我好看,也不如我溫柔。”

白梅說完,似是有些羞澀,幾乎不為所見的微微一笑。

她沒有見過姜懿,璟華卻是自出生起,就把姜懿叫做了母后,叫了兩千多年的。她固然是孤高冷傲,生人勿進,但就相貌來講,卻也是不輸於白梅的。

她與她,一個濃烈似酒,一個淡雅如茶,各有氣質不同,卻分不出高下。

軒轅広如是說,的的確確是在討愛人的歡心了,但又誰知道不是提前的心虛與懺悔呢?

而白梅卻並無所洞察,接著道:“如此過了幾個月,有一天晚上,夜已深了,我也已經就寢。你父君卻來我處,他一個人,也未帶侍從,直直地就闖入我的寢殿。

那一日,他喝了許多的酒,滿身都是酒氣。我要點燈,去為他煮醒酒湯,他卻拉著我不讓我走,我問他怎麼了,他一句話都不說,我覺得不對勁。伸手一摸,他臉上已全是淚水。”

璟華也極訝異,“父君哭了?”

在他印象中,父君總是威嚴且忙碌的,他沒想過父君也會有如此脆弱的時候,會像一個普通,甚至弱小的人那樣,抱著自己的女人痛哭流涕。

白梅道:“是啊,我也嚇壞了。你父君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我不知他是受了怎樣的打擊,才會令他如此黯然神傷。

他說,天下劫數縱生,三界各處都有異象,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已經很難再控制局面,他這個天帝可能很快就要當不下去,他說他愧對我和你大哥,沒能令我們一生無憂。”

時至今日,白梅說起當年的事,仍泫然欲泣,彷彿對面坐著的仍舊是那個年輕而憂慮的天帝,而自己仍是那個一心想為他分憂的妻子。

璟華並沒有被白梅的深情所打動,他坐在那裡,臉上是極濃重的倦怠和失望,淡淡道:“所以那晚,母妃就問父君還有什麼補救的辦法?然後父君就說如果與炎龍聯姻,尚能有一線轉機,再然後母妃就自願喝下那杯赤膽情,既解了父君的燃眉之急,又免得他遭族裡那些迂腐長者的議論?”

白梅點點頭,隨即又低低道了聲:“璟兒,那時候母妃並不知道有你。若知道,你父君必然也不會……”

她的聲音輕如蚊蚋。

直到兩千多年後,她仍是沒有忘記,在那個漆黑的夜晚,年輕而憂傷的天帝緊緊地抱著她,用盡渾身的力氣。

那是最後一夜的瘋狂,他喝了許多的酒,濃烈的酒氣就噴在她的臉上,連她都燻得失去了理智!

那也是她的最後一夜,過了今夜,她就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做他帝國的祭品,她將再也見不到自己尚未成年的兒子,看不到他長大,娶妻生子。

他們在床上激烈地翻滾,拋下一切天宮貴族的矜持與禮儀,他們就像一對在暴風雨中瑟瑟發抖的林中之鳥,在最後一道驚雷砸下之前,偷取一點最後的歡愉!

他的每一下都帶著絕望,狠狠的!再狠狠的!他像是想把自己整個塞入她,在她的身體裡躲藏,從此再不用面對那個醜惡的自己!

他不知道還能怎樣來懲罰自己!拼命地掠奪、瘋狂地攫取!他甚至想在這種癲狂中直接窒息,至少以後不用去承受沒有她的痛苦!

犧牲成大道、情義兩難全的取捨為什麼非要自己來做?為什麼就不能像朝堂中那麼多普通男人那樣,守護好自己的女人,過安穩的日子?

三界!天下!蒼生!

關他何事!又關他的女人何事!

“啊啊啊啊!!!!”他奮力地嘶聲悽吼,聲音迴盪在空蕩蕩的宮殿裡,蒼涼而恐怖。

對不起,阿梅!對不起!

璟華垂首不語。

就像他方才對白梅說的,他曾經不想問,不想查,就這樣把秘密掩蓋下去,不論是誰殺死母妃,加害妙沅的,都令這段過往隨風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