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沫笑得前俯後仰。
方才璟華被那群小叫花圍攻的時候,她就躲在一旁瞧得正歡。不知為什麼,每次看到素來華彩翩然的璟華露出狼狽樣,總是能讓她特別高興,果斷落井下石恥笑道:“下回公子一擲千金的時候千萬要記得,稍微給自己留點兒。”
她靈巧地挑起擔子,招呼他跟上,邊道:“行了,我給公子送到府上,您順便給我菜錢。”領著璟華饒了個小路,一路離開那個喧嚷的鬧市。
“沫沫,你這又是在玩什麼?”璟華見四下無人,立刻拉住她,卸下她身上的擔子。
“和你一起化凡啊,還能幹嗎?”阿沫揉了揉發疼的肩膀,抱怨道:“這擔子可真不好挑,把我的皮都磨破了。”
璟華拉開她的領子,果見肩膀處一片嫩紅,心疼地替她吹了吹,“疼麼?怎麼也不挑個好些的人物來,吃這許多苦?別賣了,跟我回家,我好歹還是王叔。”
阿沫倒滿不在乎,“化凡不就是要體驗凡人的艱辛麼,這算什麼?”
她瞧了他一眼,這個男人走到哪裡竟然都是玉樹臨風,風姿綽約的樣子,忿忿不平道:“再說你這個王叔,下場比我慘得多,我可不要引火燒身。”
璟華笑道:“我要怎麼個慘法?被貶為庶民,和你一起去賣菜嗎?那我求之不得。”
“你哪有那麼好命!”阿沫幸災樂禍,“這是玹華大哥特意指定的戲碼,你要怪就怪他,跟我沒關係。”
阿沫大概說了說這副命格。這裡是朝歌,是中原大陸商國的國都。
如今的大王叫帝辛,封號紂,人稱商紂王。
紂王聞見甚敏,才力過人,有倒拽九牛之威,撫梁易柱之力。唔,那是他娶了蘇妲己前。娶了蘇妲己後,便是另一回事了。
蘇妲己這個女人,璟華已經見過了,天生媚骨,荒淫無度,專惑君王。
紂王被她迷得神魂顛倒,耗費巨資為她建了高大宏麗的鹿臺,整日作新淫之聲、北鄙之舞、靡靡之樂,又從百姓處搜刮各類奇珍異寶,裝置其中。
那些珍珠,金銀,良玉和美瓷被一車車,又一筐筐地運進了王宮。據說,整座鹿臺上,無一處需點燈,因為那些奢靡珠寶在暗夜中散發出的熠熠光芒,足夠將四周照亮,炫目如同白晝。
璟華聽著,蹙眉道:“這麼個昏君,就沒有臣子勸諫他麼?”
阿沫道:“你呀!”
璟華笑道:“我?我不是王叔麼?”
“對呀,你是王叔,也是個託孤重臣,命格上說要輔佐這個昏君呢!”
璟華苦笑:“可見我輔佐得不太好。”
“好不好就看你啦!哦,你的府邸到了,我先走啦。”阿沫撂下挑子,轉身欲走。
璟華拉住她,“沫沫,你……不能留下麼?”
他實在不願她走,哪怕只是個凡人的身子,他也想把她摟在懷裡,不忍放開。
阿沫被他輕輕抱在懷裡,貪婪地嗅了嗅他的氣息,又輕輕推開,半真半假道:“好了,我真的得走了,我一個賣空心菜的,怎能進王叔的府上?”
“沫沫,別走。”他手上使了勁,說什麼都不放。
“璟華,等你好了,我們有地老天荒,萬載千秋的歲月,你又何必急在一時?”阿沫踮起腳,給他一個溫柔的告別吻, “我就住在隔壁,我每天都來瞧你。”
“好,那你每日都來。”
阿沫走到一半,又想起來,回頭道:“對了,玹華大哥要我告訴你,你上次要他體會的‘不得已’,他已經體會到了。他說也留道題給你,囑你好好體悟。”
璟華的這個王叔,做得並不輕鬆。
紂王終日與妲己尋歡作樂,不理朝政。整個朝堂政務,幾乎都丟個他這個輔政大臣。幸好他出身皇族,本來就擅於這些,而那天在市集上轉了一圈,更激發了他天生的悲憫之心,花了幾天摸清情況後,立刻著手幹了起來。
他英明果斷地制定了幾條全新的政策法規,同時減輕賦稅徭役,鼓勵發展農牧業,提倡冶煉鑄造,富國強兵。
阿沫每日傍晚,會挑一筐新鮮的空心菜到他的後院,與他說上兩句話。他則吩咐自己家的廚子做些好吃的,給整日介只有空心菜可吃的苦孩子改善下伙食。
“我說璟華,你真是個操心的命,走到哪裡都不得安生!”阿沫瞥了一眼他疲倦的臉色,繼續低頭狼吞虎嚥道:“唔,今天這個火腿醃得嫌了些,你回頭跟你家廚子說說,下次別擱那麼多鹽。璟華,我現在知道,原來鹽可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