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阿沫幾乎沒有睡。
她躺在床上,看璟華一直在燈下畫畫寫寫,預想可能還會出現哪些意外情況,寫了至少三、四套備用戰術。
璟華的背影很好看,修長而筆直,像他們以前在觀池後山種的那些紫心竹。
他一個姿勢坐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看他深思凝眉,看他淺淺低咳,看他提筆疾書……
阿沫想,剛認識的時候,是覺得他了不起,武功高,修為深,戰術兵法,算無遺策,是自己從小就崇拜的那種大英雄,也就一股腦兒地喜歡上了他。
但真的喜歡了,又覺得捨不得,最好他什麼都不要管,什麼都不用做,就好像他的那個不學無術的三弟一樣,天天吟風弄月,再陪陪她就好。
可他總這麼辛苦,就像現在,怕是整個軍營的人都睡了,他一個人還默默在燈下,反覆推敲每一個環節。
而他才是最不能勞累的那個人啊。
阿沫還是睡著了一點。
等她迷糊睜開眼睛的時候,璟華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她床邊。
“沫沫,起來出發了!”他輕輕道。
阿沫噌一下跳起來,“什麼時候,我……我晚了麼?”
“沒晚,剛好,你快洗漱一下吧,我等你。”
“璟華,你……”她一邊速度地拽上外套,一邊還不忘摸了摸身邊的被褥,果然是冷的,“你又一晚上沒睡?”
“我不累。”他笑了笑,除了眼中的許血絲外,精神倒還可以,“只要你讓我打敗了姜赤羽,我就能天天躺著,吃飯都不起來,讓沫沫端給我吃好麼?”
阿沫聽他這麼說,突然背脊一寒,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懼意,似乎他的話隱含著另一種極不祥的預兆。而他自己還渾然不覺。
她竟也顧不上說笑,悶聲不響地趕緊穿戴好,跟著他出去。
外頭很安靜,她在屋裡的時候就奇怪。畢竟好幾萬人的一個營地,平時哪怕是深夜,或多或少總要有些響動的,可今天卻沒有。
完全沒有!
安靜得好像整個山谷裡只有他們兩人。
等她掀開帳子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明白,同時被自己眼前所見深深震撼。
山門前,本來掛著一條小小的瀑布,現在被璟華用法術加大加寬,已經覆蓋了整座天門山的左右兩側,從山頂直垂到山腳下,便如一副巨大的畫卷,等待著畫師潑墨繪彩。
而昨晚還看到的戰士們的營帳,除了她剛才還在休息的那頂外,已全部都被拆除,留下大片大片的空地。
那最後僅存的三萬士兵,就列著整齊的方隊,颯颯立於這空地上。
疾如風,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
三萬人,就如同一人,連呼吸的節奏都是一致的。
璟華牽著阿沫的手走出來的時候,望見太子玹華與田蒙已經在外等著,青瀾也在,遠遠地站著。幾人的面上,神情均是平靜而專注。
阿沫握著璟華的手又緊了緊,她的手心微微出汗,有些興奮,還有些不安。在軍隊裡呆了那麼久,今天終於要上戰場了,要和哥哥一樣,以熱血丹心,馳志伊吾了!
她心頭正想著豪言壯語為自己打氣,背後卻哐噹一聲巨響,把她嚇得一縮,回頭一看,原來是剛才自己的那頂帳子,也被幾個士兵迅速拆了,連痕跡都用法術清除了。
“沫沫,嚇到了麼?”
阿沫搖搖頭,不解道:“為什麼你把大家的帳子都拆了呀?等會兒晚上睡哪兒啊?”
“不需要了!”璟華乾脆道。
他的聲音向來不高,但因為整個山谷裡都十分安靜,所以便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
他拉著阿沫,走到所有人的最前方,也就是天門山下垂著瀑布的地方,玹華他們早在那裡等著他。
璟華靜靜地注視了一下所有計程車兵,緩緩開口。
“雲夢澤一役,已將近三個月,
但就在今天,我們要讓它結束!
所有死去的兄弟,流過的熱血,埋下的忠骨,
都要讓姜赤羽以百倍、千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