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蒄瑤第一次上九重天。
雖然也是胤龍族,但父親和兄長們常年都負責鎮守邊關。那裡只有終年無盡的風沙,長河落日,血色孤霞。
上頭十一個全是哥哥,她是父親的小公主。
雖然那個回憶已經隔了幾千年,雖然現在想來,那裡除了塵土還是塵土,但她依然記得,她是父親的小公主。
她每天都等在簡陋的帳篷門口,等著父親和兄長們歸來,父親看到她,遠遠地就快馬加鞭,然後俯下身子一把把她抱起來,放到自己的身前,帶她一起策馬狂奔。
風很大,吹得她眼睛都睜不開。父親把她摟進自己的斗篷裡,低下頭用絡腮鬍子蹭她嬌嫩的臉頰。她總是咯咯的笑,父親的笑聲則迴盪在整個荒原。
是的,她是父親的小公主,真正的驕傲的公主。
後來,她被提到了九重天上,雖然從那個時候起,每個人都叫她蒄瑤公主,但她卻再沒了那種被寵愛的感覺。
她換上了全新的衣裙,手和腳都無處可放。那件裙子是如此漂亮,就連領襟上也繡了無數精緻複雜的紋樣,那料子又如此軟滑,讓她覺得自己之前穿的那些簡直用來拖地都不配。
她拘謹地站在那裡,略低著頭,儘量做出自己能夠想象出來的最雍容華貴的樣子。可她枯黃的髮辮,被風沙吹得皴裂的面板,依舊顯示出她是個來自窮鄉僻壤的傻丫頭。
軒轅広坐在天帝的書房,抬眸望了望她,就像望一隻流浪的小貓。
“你叫什麼?”軒轅広道。
“回陛下,我叫蒄瑤。”她答得小心翼翼。
“嗯,你全族都歿了,也算是為天族盡了忠,你便在天宮中住下吧。我請天后收了你做義女,從此便是這九重天上的公主。”
全族三百八十六條人命,便在天帝這五十三個字裡有了交代。
蒄瑤大著膽子抬頭,卻並沒有在書房裡見到自己的那個未來“母后”。她不是要收自己為義女麼?卻為什麼連面都不見一見?
“謝陛下。”蒄瑤沒有多問,只是跪下,恭恭敬敬地磕頭。
她並沒有因為成了公主,而愚妄地忘了身份,將天帝也稱為“父君”。她年紀雖小,卻也在那個時候明白,自己的父親死了,這世上便再也沒有人會當她是公主。
叫姜懿一聲“母后”,也就是個稱呼罷了,更何況天帝陛下?更不敢奢望他能代替自己的父親,成為“父君”。
門外傳來一陣笑聲,幾個與自己年歲相仿的男孩子前後進來。
最先的一人最是活潑,人未到,笑聲先至。那小公子長得極是俊美,丰神朗月,玉面朱唇。雖還是孩子,但一雙眼眸已足夠勾人攝魄,看著蒄瑤,唇邊露出幾分妖孽的笑。
“父君,你說的就是這位妹妹麼?”琛華繞著蒄瑤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輕嘲道:“長倒是長得不錯,就是太過拘謹,顯得沒經過什麼世面。”
軒轅広並未因琛華言語中的輕浮而動氣,反而寵溺道:“蒄瑤與璟兒同歲,比你卻還是大了那麼幾歲,你該叫姐姐才是。”
他剛說完,門外又傳來腳步聲,這次是兩個男孩子,個頭都要比琛華高些。
那個最高的顯然比他們都要大得多,長得也與軒轅広最像,英俊中帶著挺拔,器宇軒昂,卻又不失親和。
他走得很慢,似乎一直在遷就另一名白衣少年。
琛華見他們兩人進來,立即便雀躍起來,奔出來到門口去拉那白衣少年,催道:“二哥你快些,新妹妹都等久了呢。”
玹華笑道:“我方才還聽到父君說你該當叫姐姐,怎麼還在這裡妹妹,妹妹的亂叫。”
琛華無賴道:“我一直就是最小的,好不容易來了個毛丫頭,還讓我做最小,我不應!她長得比我矮,就得做我妹妹!”
蒄瑤極聰慧,見此情景,不待天帝介紹也知這便是天族的三個皇子了。當下立即上前,遙遙拜倒:“蒄瑤初到天庭,不敢居大,見過三位哥哥。”
琛華這才高興起來,拉著她起來,道:“好,真是個機靈的!你跟了我,往後這九重天上就沒人敢欺負你!你方才說叫什麼來著?關瑤?”
“草字頭下,冠首之冠。”蒄瑤垂首道。
一直都沒有出聲的璟華這才道:“蒄瑤芝蘭,芳田祈之。你這個名字,是上古的一種神草吧。”
蒄瑤一直都低著頭,此時一驚,大著膽子去看那個說話的少年。
她的名字,是父親取的,那是一種只生長在他們那個邊塞的絕壁上才有的神草,一般人莫說是說出她名字的來歷,就是白紙黑字地把這倆字寫在紙上,都不一定能認得。
這不多話的二皇子,著實叫她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