尨璃到達的時候是傍晚時分,來南天門迎他的是青瀾和阿沫兩兄妹。雖然他心裡也曉得,讓日理萬機的天帝放下手裡的事情來迎接他,畢竟不太可能,但基於前幾次璟華一直都是極為恭敬的態度,所以明知是奢望,卻還是奢了那麼一奢。
果然,落了空。
但尨璃也是極有分寸的,並不會表露出他的在意。
青瀾將他送到了靈境仙台,說璟華其實已命人為他在天宮新起了一座宅子,日後阿沫大婚了,他若是想念女兒,隨時都可來天宮看她,想住多少時日便住多少時日。只是這宅子目前尚未建成,便只好委屈他與其他審儉史們先住在一起。
這話讓尨璃頓時又高興起來,覺得璟華這個女婿當真不錯。為他在天宮留了府邸,那就是明顯把他當了自己人。天帝公務繁忙,他來了沒空接見也是極正常的。
尨璃這麼自我安慰了下,晚上去宸安宮和青瀾阿沫一起用了晚膳,直等臨走,依舊沒有見到璟華回來。
尨璃臉色有些不對了,但仍是禮貌地試探道:“這個,陛下平日都回來得如此晚麼?”
阿沫解釋道:“沒有啦,父王!璟華平時都挺早回來陪我的,只是最近因為忙公審的事,有許多案宗要看,所以就都歇在了泗水閣。”
尨璃疑惑道:“康王與軒王妃的案子不是早就已罪證確鑿的嗎?還需陛下勞什麼神,去看什麼案宗呢?”
“就是因為罪證確鑿,所以璟華才傷透了腦筋!”青瀾道,“畢竟是一起長大的胞弟,現在卻要他大義滅親!對他來講,何其殘忍!
父王,我想請您念在我和阿沫的份上,能不能從輕發落?給他倆一個悔過向善的機會,也不致令璟華太難過!”
尨璃微微嘆道:“傻孩子,父王有什麼不能的?我看在我一雙兒女的面上,自是要幫著陛下,只是二十八位審儉史,只有我一人從輕,又有何用?”
阿沫道:“不會只有您一人的,迦南栩也已經去求了他爺爺,撤銷了控訴。到時候死揪著不放的,也就不過是天璣仙君一人而已!”
尨璃道:“怎麼可能?據我所知,迦南楓葉早已與天璣達成共識,聯合了所有審儉史,公審之日,必嚴裁重判!”
阿沫驚道:“怎麼會這樣?迦南栩明明答應我,已經勸服了他爺爺的啊!”
“天真!”尨璃搖頭道,“那迦南栩乃金翅大鵬家的五代單傳,是迦南楓葉的命根子!康王差點把他的寶貝孫兒活活吸乾,你們說迦南老頭兒豈會善罷甘休?
他久居西天,與大雷音寺的一眾佛陀們向來交好。早已將此事在西天傳得沸沸揚揚,還請佛祖做了見證,揚言若是天帝陛下護短,不在公審上給他個滿意的答覆,他便以殺止殺,親自攻上天庭,用金喙鐵爪撕了那康王!”
一天十二個時辰,一個時辰四刻,一刻三盞茶,一盞茶兩柱香。
不管你願不願意,時辰便滴滴答答不緊不慢地往前跑。
公審之日,還是到了。
琛華與蒄瑤倒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甚至在公審前,璟華問他們要不要再互相見一面,也都出奇一致地放棄了。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事已至此,已了無牽掛?還是覺得見了以後,也不過徒添悲傷?不得而知。
透過尨璃,青瀾也得知了從靈境仙台那邊傳來的訊息,確實很糟糕。
天璣與迦南已經結成聯盟,於佛道兩邊都找了極硬的後臺,倘若璟華敢在審判中出現一點點的偏頗,為康王及軒王妃網開一面的話,便抬出西天佛祖和元始天尊來向他試壓。
二十八名審儉史,除了尨璃外,也是傾軋性的一面倒。本來,這個案子就是琛華他們罪孽深重,甚至有些人覺得天璣與迦南根本就是多此一舉,因為無論怎樣,琛華他們都是五雷極刑的死罪,沒有意外。
青瀾很猶豫。
他不知該不該告訴璟華這個壞訊息,他怕說了會增添他的困擾,又怕不說的話,令他在公審當日措手不及。
因為自從找出方法為蒄瑤脫罪後,璟華便一直對此事緘口不言,關於到底如何相救琛華,甚至能不能救,璟華一直都沒有一個明確的態度。
青瀾想了半天,決定還是如實相告。他在璟華手下那麼多年,隱瞞軍情不報的事,他可從來沒做過。
意外的是,璟華聽過,也不過就是點點頭,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似的,連多一絲驚訝或者愕然的表情都沒有。
而璟華的狀況,也明顯比前幾日好了許多。
他命長寧把那些卷宗給收了起來,不再去看,也住回了宸安宮,甚至還特地邀尨璃一起用了頓晚膳,青瀾和阿沫兄妹作陪。
席間,璟華謙謙有禮,溫雅隨和,問尨璃在這裡可住得慣嗎?也寵愛地替阿沫佈菜,替她剝蝦,這些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小恩愛,都讓尨璃非常之滿意。
倒是尨璃主動提了提審儉史們現在的傾向性,想提醒這個寬慈仁厚的天帝女婿做好準備,但璟華只是微微一笑,道:“家宴,就不談政事了。”
青瀾也暗暗鬆了一口氣。他覺得璟華應該是有了應對之策,不然不會如此氣定神閒。
琛華是因為受魔功蠱惑才會做出如此殘暴之事,璟華必定是在什麼古老的卷宗裡找到了類似而安然脫罪的先例。雖然父王說那些老傢伙們一直都死揪著不放,但既然有老祖先的先例在,那些老傢伙們自然也就沒話好說了。
唯一讓青瀾存在最後一絲隱憂的地方是,璟華始終不肯去見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