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裡來的不知死活,亂嚼舌根!看我不割了他們的舌頭!”長寧怒道,說著就要衝出輦車去。
“長寧!”璟華喝住他,轉頭又咳了兩聲,低聲道:“路通了麼?不通就換條別的路走。”
長寧忿忿的,將輦車換了個方向。
“陛下,您何必如此委屈自己?為何不讓長寧去懲戒他們多嘴多舌!”
璟華似是望著外面的萬里浮雲,並未作答。
“陛下,您……沒事吧?”長寧試探道。
璟華這才回頭,輕輕嘆道:“流言宜疏不宜堵,長寧也不小了,怎麼還是看不透呢?”
“陛下,我就是看不得那些人亂說您!您對三殿下那麼好,真是一顆心都要捧給他了,他們卻……卻顛倒黑白,怎不叫人生氣!”
璟華淡淡道:“我對三弟怎樣,我自問心無愧就是了。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又不是自己看重的人,他們的話,何必放在心上?”
長寧兀自怨憤不平,“那是陛下您忒好說話,哪有天帝當成您這樣的!從康王,到軒王妃,這一個個兒的都給您氣受,現在就連兩個小宮人都如此無法無天,叫人憋屈!”
璟華沒有作答,他似已倦極,向後靠在坐榻上,闔起了眼眸。
長寧以為他要休息,不敢再出聲多言,悄悄坐到外頭去趕車。
等長寧離開,璟華才又緩緩睜開了鳳眸。窗外依舊雲海翻騰,那兩個宮人的話又迴響在耳畔。
是啊,他既不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又不像三弟那樣備受寵愛,可如今坐上那個九天至尊的位子的人,卻成了他。
雖然只是一知半解,卻也說得沒錯。這個天帝,確實是他搶來的。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不只搶來,更是殺了自己的父君,奪了胤龍翼,這才搶來的。
唇角泛開一絲絲血色,璟華無力地用巾帕隨便抹了抹,又丟在一旁。心口的疼痛蔓延開來,自從上次抓獲了蒄瑤,自己在銀河邊第一次發病後,就始終沒有好過,心臟裡就像潛伏著一條赤練毒蛇,每當他虛弱的時候就躥出來,狠狠地咬上一口!
那輛輕輦雖及不上他的龍輦,但也算腳程甚快。不一會兒,雲端那頭宸安宮的大概輪廓,就已依稀可見。璟華流露出一絲苦笑,強撐著坐起來,又大約收拾了一下自己,莫弄得太過蒼白。
沫沫還在等著自己,切不可叫她擔心。
三天沒有上朝,書房裡的奏摺應該已經堆得擺都擺不下了。
而最重要的是,公審在即,他還有數不清的細節要梳理,既然要救三弟,那就需得把握住每一個環節,為他爭取脫罪的機會。
流言蜚語,他還真的沒工夫去理。
宸安宮裡,阿沫倒沒怎麼變,依舊造她的房子,烤她的肉串。
做好了,還會提著個挎籃,去蘊秀宮給蒄瑤送飯,一日三頓,變著花樣,絕不重複。
蒄瑤現在跟她處得不錯,她問阿沫要了些零布和針頭線腦,說要給孩子做衣服,阿沫看靜安屋裡有些現成的,便都給她拿了去。兩人閒下來,阿沫也會向蒄瑤討教些編織的針法,弄了幾次以後,給璟華縫了一隻襪子。
璟華失去了一半的靈力,面對阿沫有些心虛,雖然日日宿在宸安宮裡,但除了上朝,幾乎都躲在涵澹閣批奏摺,起居飲食等,也由長寧親侍身旁。算起來一天裡,和阿沫並沒有打上多少照面。
好在阿沫是慣會給自己找樂子的,她現在的安排是一天為璟華改造書房,一天向師父學習烹飪。九重天上的無聊日子,倒是被她過得有滋有味。
在她學習烹飪的這天裡,迦南栩總是來得很早。阿沫讓他未時來,申時走,趁璟華午睡的這一個時辰裡上課。可他總是未時不到就來,過了申時仍不走,這就憑空又能多加出一個時辰來。
今天這一課,是雕蘿蔔。
“阿沫,所謂美食美型,你若想提起陛下的胃口,這食物的造型也至關重要。畢竟菜端上來,還未舉箸,第一眼先看外形,你在幾個菜裡頭,決定先挑哪個品嚐,也是由菜色的外觀決定。”迦南栩諄諄教導。
“可是你雕得再漂亮,不也是個蘿蔔嗎?我不愛吃蘿蔔,雕了也白雕。”阿沫覺得他很不實用。
迦南栩有些尷尬,只好勸道:“你不愛吃蘿蔔,說不定陛下愛吃呢。秋天的玉蘿蔔是最潤肺的,功效堪比銀耳,若是陛下一看這蘿蔔形狀如此玲瓏可愛,大吃了一‘斤’,豈不是好?”
“唔,你這麼說也有道理,璟華最近咳得又厲害起來了,吃點蘿蔔也好!”阿沫想想道,“行吧,你說雕什麼?”
這麼個簡單的問題,迦南栩卻怔怔的,沒有能夠答上來。
唔,他望著她,不小心走神了。
她的額上覆著層細汗,從他這個角度看上去,因為有午後日光的暈染,顯得分外晶瑩,就像是她整張臉,都在閃閃發光。
沒錯,她真的在發光,從那個陰暗腥臭的血庫裡開始,就一直在發光,把他的心照得亮亮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