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著往九重天上趕的不止夸父與阿沫,還有玹華。
他雖然沒有夸父一步三里地的步速,但好在離得近,竟還先到了半刻。
正逢璟華從望星閣中出來。
離開不過兩三日而已,二弟竟又憔悴了許多,整個人蒼白倦怠。他走得很慢,走幾步停下,靠著廊壁喘息了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
玹華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是啊,如果自己此行所得訊息準確,那戾氣的增長便是每日有增無減,他如此急耗靈力,自然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璟華並沒有看到對面的大哥。眼前有些深重的霧氣,他只看到模糊似有個人影,以為是路過的仙官,習慣性地強迫自己又重新挺直身子,掩唇輕咳。
腳下有些虛浮,他踩在那些祥瑞行雲上,身子卻未站穩,輕輕晃了一晃
“二弟!”玹華及時伸手扶住了他,憂心忡忡道:“可還撐得住?”
這個聲音讓璟華寒涼的胸膛為之一暖,蒼白唇角微微揚起,低低道:“大哥放心,我沒事。”
玹華觸到璟華的身子,隔著重衣也覺溫度極低,“我先送你回宸安宮,阿沅呢?沒有看顧你麼?”
璟華搖頭,低低道:“先去凌霄殿,沫沫帶著夸父回來了。”
夸父乃上古神祗,璟華覺得不便在朝堂上擺出一個居高臨下的樣子,便邀他們一起在偏殿圍坐。
年輕的天帝容顏蒼白,不時掩唇輕咳。每次都惹來阿沫憂慮目光,他卻輕輕搖頭,溫柔回望。
玹華曉得璟華已耗光體力,光坐在這裡都已很是勉強,不敢耽擱,趕緊開口道:“秋歲寒的事情我已查明。他原本並沒有這麼像父君,只是五官輪廓有部分相似而已。
但這些年像有人照著父君的畫像在故意雕琢他一般,竟是越來越像!他自己也承認,除了五官上的微小變化,他連身量也在改變,變得如父君一般高大挺拔。”
阿沫奇道:“那他難道不會老麼?他是個凡人,總會逐年衰老。”
璟華蹙眉,低沉道:“那人既然想要讓他成為父君的替代品,自然捨不得就這樣讓他變老。”
玹華道:“不錯。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應該已是耋耄之年,但仍如中年人一般健碩,也就是停駐在了父君的那個容貌。反倒是他的兒子秋笛,被不斷吸取精力陽壽,正當青年便奄奄一息”
阿沫驚撥出聲:“啊!小秋笛……”
玹華道:“阿沫放心,我施法又補了他些陽壽,現在他已經恢復了。但秋笛醒後告訴了我件極要緊的事情,也算是我好人有好報!”
“什麼?”璟華蹙眉道。
“秋笛說,在你們走後的那天晚上,他曾去過魯花鎮。見到整個鎮子突然靜止,所有人都像中了邪一般,一動不動,向著天空噴吐黑煙!”
阿沫嚇了一跳,“黑煙?不都是些凡人嗎?吐什麼煙?”
璟華沉吟半晌,道:“大哥的意思是,如今越來越多的戾氣,便是由此而來?”
玹華暗暗佩服,二弟只聽了這麼一句便猜出了所有的前因後果,點頭道:“不錯!此事重大,我不敢只聽信那孩子一面之詞,又親自去了魯花鎮和九州內好幾個同樣發生過異象的城鎮,親眼見到了秋笛所說!
每到一定時辰,那些人就像中了邪術般,原地盤膝坐下,對著空中噴吐戾氣!而事後,他們生活一切照舊,且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
阿沫激動得站起來,“原來是這樣!璟華你聽到沒?原來這與日俱增的戾氣都是這樣給搞出來的!那我們現在就去那些村子,看看怎麼能阻止他們再噴吐戾氣,是不是璟華以後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玹華嘆了嘆道:“阿沫,你當大哥我沒想過麼?你曉得一個凡人又怎麼好端端的會噴吐戾氣?”
阿沫還未發問,夸父粗聲粗氣道:“這還不簡單?他們不是失蹤了好幾年麼?戾氣就是那個時候被強行積壓入他們的三魂七魄中!”
“那又如何?”阿沫道。
“凡人身體脆弱,身體裡哪能貯得了那麼多戾氣?”玹華又接回了話,“倘若硬阻止不讓他們排出體外,他們就會自爆而亡!”
說完他又極為擔心地看了璟華一眼。他似乎精神很差,雖礙於夸父在場勉力令自己坐得筆直,但聽大家說到現在,除了淺淺低咳,幾乎都未曾開口。
“那怎麼辦?”阿沫茫然道,“難道只能等他們自己死了?凡人能活多久?六十歲還是一百歲?現在離異象開始之初已過去近二十七年,難道我們還要再多一個多月?”
玹華苦笑道:“阿沫,你想得太簡單了!如果隨著那九萬人的死去,戾氣便慢慢消亡的話,那你問問璟華,為何這些日來望星閣中戾氣卻有增無減?”
阿沫轉頭望向璟華,她看似熱烈地在與大家商討對策,但眼神從未離開過璟華身畔。他清俊眉宇間的濃重倦色,每一次扶額蹙眉,每一次掩唇低咳都令她如臨深淵。
璟華低緩的嗓音帶著沙啞,“與原來相差不多,可能過幾日慢慢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