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從身後叫住我。
我回身,她身心俱疲的樣子,平常能包小鮮網的主兒,這一刻,她十足一個日暮黃昏的老嫗。
她揮揮手。
“去你那兒坐坐。”
我未置可否,頭前引路。
“不然,去我那兒也行。”
我回身看她。
“算了算了,還是去你那兒。你那兒,多少可能還是比我那兒乾淨點兒。”
“乾淨?”
我心想,沒問出口。
想到《紅樓夢》裡,那退了尤三姐親事的柳湘蓮跟賈寶玉說:“這賈府,恐怕只有門前的這對石獅子是乾淨的。”
她說的乾淨跟我那裡頭的乾淨是不是一回事?
我們各懷心腹事,一路無話。一前一後,擱從前我必讓她走在我前面。於公她是領導,於人倫她是長輩。可現在這些都不在我思想的計劃內。
小葉怎麼樣了?
張福生張老太爺怎麼樣了?
人的生命,原來可以脆弱至此。
一呼一吸間,一口氣上不來,人就沒了。什麼功名利祿,恩怨情仇,什麼拿得起來放不下捨不得的,統統都只能是過眼雲煙。
人,萬物靈長。萬物靈長嗎?
人,究竟能左右和決定什麼?
推開門,坐下,老白坐在我對面,那張椅子是我這間辦公室裡的會客椅,好多人都坐過。就在剛剛,那上面坐著的還是小葉,而這一刻,小葉生死未卜。
老白一摸兜,發現自己居然沒帶煙。我起身想去哪兒幫她找支菸來,她卻擺擺手。
“少抽點兒吧,也許更好。”
她語氣幽幽,像一幕世紀大劇,正緩緩拉開帷幕。
我等了半晌,她卻隻字未吐。再等,夜幕更加深沉。也是,說什麼呢?知己不是知己,連一般的朋友都算不上,勉強算是個普通同事吧,交淺言深,而這是職場江湖大忌。
更何況,我對她的過去現在和將來,都興致缺缺。我不停的看電話,老白問,等誰的訊息?
我未置可否,白熾燈在頭頂白得耀眼,照得這燈底下浮生若夢般虛無,塵的影子被籠在光裡。我們之間瀰漫著長久的沉默。也許不對,更多的是孤獨和寂寞。我對面坐著老白,老白對面坐著我。我們來到這兒的目的是拉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最起碼她的初衷可能如此。
我原本也想聽,我曾經熱衷於聽取別人的心事,瞭解別人的秘密,以此來窺探對方的人性或者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可又為什麼要知道這些呢?找到破綻?找到你死我活的時候我下嘴的地方?
想到這兒,我渾身一個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