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白色的衣衫在野花裡,本該是最不起眼的東西,可他穿在中年男人身上,卻好像是奪過了所有的光彩。
大祁皇帝靜靜地看著他。
不久之前,他就看過他。
就在那座已經倒塌的帝陵裡,那具坐在玉座上的軀體就是他。
這是千年前後的兩位帝王相逢,卻沒有任何急躁的氣息,也沒有任何針鋒相對的意思,兩個人安靜對視,各自無言。
大祁皇帝說道:“論起來隱忍和城府,你覺得千年之間,有幾個人能夠和你比肩?”
他沒有說超越,只說了比肩兩個字。
寧啟帝微笑道:“真要算起來,還真找不出朕這樣的人,比肩朕的,再過千年,可否有之?”
這並非自傲,實際上不管是誰來看,耗費千年做局如此的寧啟帝,其城府和手段,都會是板上釘釘的第一人。
大祁皇帝感慨道:“如此不捨人間,你到底是想要做些什麼呢?”
身份不同,狀態不同,此刻的目的也不相同。
寧啟帝看著大祁皇帝,搖頭道:“人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所以面對快要死的人,很多人都會卸下戒備,和他推心置腹的說些什麼話,但你們不知道,任何事情都會有不可預料的未知事情發生,你雖然是朕在如今這世間欣賞的幾人之一,雖然你這個時候真的是要死了,可朕真的不會告訴你什麼。”
大祁皇帝想了想,發現這話到底是很有真意,於是感慨道:“也對,只有這樣的你,才真能做些大事,百密無一漏。不過朕還是想問問,你欣賞的幾人有哪幾人?”
寧啟帝直白道:“暫時只有你,不過朕知道,這個世間還會有幾個的。”
大祁皇帝沉默了一會兒,他低頭看向自己黑色的帝袍,然後問道:“朕死了之後,你會讓大祁變得萬劫不復嗎?”
說起來不牽掛,其實在心底深處,還是有些牽掛,不過有了這些牽掛,這才是證明修行者還是人,而不是別的物種的根本。
寧啟帝說道:“朕不會做什麼,這座王朝沒了你,會如何,自然有天意,朕只會看著。”
“金闕之上,是個什麼境界,已經眼見長生?”
大祁皇帝如果說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這個了。
寧啟帝微笑地解釋道:“金闕之上,不過是長生的第一步,說起眼見長生倒是不假,但是還有千萬裡。”
“那長生之後?”
世間的修行者常常把長生和飛仙這兩者相提並論,但只有真正的大修行者,才會明白,這兩者實際上有很大的差別。
“此岸無長生者,不知彼岸有沒有。”
寧啟帝神情沒用太大的變化,他當年已經越過金闕境界,眼見長生,但卻知道了一個更為可怕的訊息。
“此岸?彼岸?”
大祁皇帝蹙起眉頭,有些疑惑。
“彼岸離長生更近,距離死亡也很近。”
寧啟帝微笑道:“世上最好的事情,便是在此岸長生。”
大祁皇帝沉默,這些事情都是絕對的辛秘,別說是他,恐怕這世上的修行者,只要不越過金闕境,肯定也不會知道其中的真正秘密。
“付出的和得到的往往都不等量,朕也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寧啟帝說到這裡,也沉默了。
大祁皇帝不再相問,他知道,之後想知道的事情,就算是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