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帝王,在其治下,自然有無數臣民,一言一行,定人生死,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可顧泯雖然也曾做過皇帝,但僅有一夜,從未真正用言語決定過一個人的生死。
當初沒有,如今想來更不可能有人因為他的一句話,便要去死,不管是甘願還是不甘願。
可現如今,韓山雖說是自己求死,但總歸也是聽了他的“聖諭”見到韓山這樣的人,顧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縱然是惡人,那顆心卻還沒有那麼黑。
看著眼前已經斷絕生機的韓山,顧泯平靜道:“那我帶著你,走過這南楚上下吧。”
一揮手,有火生起,焚燒韓山的屍體。
他拿出一個小罐,將他的骨灰裝在裡面,踏出這座道觀。
想來韓山自己,也是願意自己死之後,徹底化作一片飛灰,就像從來沒有來過這世上一樣。
顧泯其實已經在他身上看到了強烈的悔過和自責之心,所以才想著要留他的性命。
誰知道他自己卻想的更為果決,或許還是因為顧泯的身份影響了他。
顧泯搖搖頭。
轉頭看了一眼這座道觀,顧泯伸手,有火生起。
這座罪惡之地,就這樣化成飛灰好了。
喚出燭遊,顧泯御劍而行,重新回到溪水城。
依然是半夜,依然是沒有燈火的夜晚。
顧泯踏入那座破敗小院,那對母子早已經在屋裡睡著了,這些日子,他們一直提心吊膽,今天又經歷了這麼些東西,現在終於能夠睡個好覺了,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鬆,自然便沉沉睡去了。
顧泯沒有進屋,只是坐在了門檻上。
抬頭看了看天幕,此刻天上明月,已經被烏雲阻擋,看不到了。
異鄉人在異鄉,抬頭看月,不會因為無月而不思鄉。
顧泯在故鄉,抬頭看月,有月無月,其實都沒關係。
收回目光,顧泯聽到一陣腳步聲,不用轉頭,自然都知道是自己那個小師姐,他往邊上移過去一些,洛雪走過來,就恰好坐在他身邊。
看著眉目之間有些疲態的小師弟,洛雪心疼的問道:“小師弟,還順利吧?”
顧泯擠出一個笑容,“沒什麼問題,只是殺得人多了些,手有些酸。”
這要是換做以往,洛雪估計就要好好調侃一番自己小師弟了,這才練劍多少年,就忘了自己當年是怎麼個小角色了,現在開始在小師姐我面前擺譜?是不是沒睡醒?
可這會兒,洛雪眼看自己小師弟興致不高,就沒有這份心思,只是問道:“你在那座道觀,殺了那個傢伙?”
韓山沒有跟著他回來,洛雪便以為是被顧泯找到道觀後一劍斬了。
顧泯苦笑道:“我倒是想要留他的性命,只是他一心求死。”
洛雪疑惑道:“怎麼回事?”
顧泯小聲說起離開這裡之後發生的事情,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所以一字一句,都是實誠得不能再實誠的大實話。
聽完之後,洛雪先是嘆了口氣,然後喃喃道:“要是這麼說起來,豈不是說那個傢伙也是因為小師弟才一心求死的?”
顧泯看向洛雪,想著之前的事情,沒說話,韓山心裡有善意這是真的,見了他之後,便去了惡性,也是真的,不過至於為什麼非要去死,除去他自己說的實在是不願意自己這樣的惡人還活著之外,另外一個,便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身為南楚末帝的顧泯。
一個人有好幾層身份,在作為南楚人這層身份的時候,韓山的確沒法面對顧泯,這讓他很是煎熬,所以只有一死。
顧泯輕聲道:“我沒想過一個皇帝對他的臣民那麼重要,況且我還是一個已經沒了國的廢帝。”
只做過一夜皇帝的顧泯,雖然有過這個身份,但其實從來都沒能感受過這種感受,他也不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感受。
洛雪歪著頭想了想,問道:“這會不會像是我們對師父那種感受?”
聽著這話,顧泯搖搖頭,“或許有點像宗門弟子和宗門掌教之間的關係,不過肯定會有不同的。”
洛雪張嘴還想問些什麼,顧泯卻已經搖頭,“小師姐,讓我自己想想,或許想不明白的,多走走就知道了。”
洛雪只好點頭,然後陪著顧泯坐了一會兒,這就百無聊賴的離開,只留下自己這個小師弟一個人。
顧泯坐了一夜,等到天亮的時候,那個婦人和孩子都走了出來,婦人身上揹著一個不大的包裹,如今他們也實在是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帶走了。
裡面不過是幾件換洗的衣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