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泯並不是獨子,大楚先帝和那位皇后娘娘雖說最是喜歡顧泯,但並未因此便冷落其他皇子,更沒有做出那般廢長立幼的事情來。
“老大是覺得我再活些年,你再大一些,這南楚的皇位就肯定就落到你的頭上,老大想的太片面了,既不知父也不知弟。”
大楚先帝想起那位如今在史書上已經沒有半點好話的兒子小的時候,那也是和顧泯這孩子一樣,都是他喜歡的孩子,只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知道的越多,想要的越多,漸漸的,父子之間的感情便要淡化不少,身在帝王之家,這樣的事情,十分常見,說起來就連大楚先帝自己,在史書上看到這些的時候,也會常常想起自己的孩子。
身在帝王之家,不說父慈子孝,就是能夠表面和氣一生都難。
顧泯吃著那塊糕點,沒有去想這些事情,如今的他,早就已經不去回憶那段沒有父皇母后只有痛苦和黑暗的過往。
大楚先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前行。
兩個人在大雪中踩出一串腳印,深淺不一,但卻像是一條線一樣,緩慢的蔓延到了遠方。
大雪一時之間,也不能覆蓋。
大楚先帝轉過頭來,看著這些即將被覆蓋的腳印,感慨道:“人力有時候就是這麼脆弱,在天地面前,好似就像是我們眼中的螞蟻,做出什麼,發生什麼,如何了不起的歷史,在天地面前,就好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海水。”
說到這裡,大楚先帝突然說道:“聽說你不僅一統山河,甚至於還將四海之外都納入了大楚的版圖,這是前無古人的壯舉,了不起。”
他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顯得很溫和。
此刻的他,就是一個看著自己孩子出息了很高興的父親,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情緒。
是的,這位大楚先帝,在很多年裡,一直都是個很純粹的人,他雖然是帝王,但卻沒有那麼多帝王心術,沒有那麼多心思,有的只是一顆願意為天下百姓去做事情的心。
南楚歷史這麼多年,可就這麼一個仁宗。
顧泯張了張口,說了幾句話,然後便講了一個故事,是關於他們的那位老祖宗的,當然,顧泯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但卻比自己父親知道的要多很多。
他講這麼些,不是奢望大楚先帝能做些什麼,只是到了這會兒,他很需要一些鼓勵,孩子不管長到多大,始終在自己父母面前,都還是小孩。
父母還在時,孩子和死亡之間,始終還有一道牆,而父母一旦離開,那麼孩子便直面死亡了。
大楚先帝一直默默聽著,但不曾說話,兩個人一直在雪地裡緩行,不知道過了多遠,兩人已經出城,來到了城外的一座小道觀前。
顧泯抬頭一看,發現上面的匾額上寫著兩個字。
天高。
大楚先帝招呼著顧泯進入道觀,穿過庭院的時候,顧泯這才發現,這座道觀裡面簡陋得可怕,那座大殿上的橫樑看著有不少已經被蟲蛀得厲害。
想來要不了幾年,這座道觀就要被積雪或是大雨給沖垮。
大殿裡的雕像從這裡看過去,也是掉漆掉得厲害。
這樣的地方平日裡根本不會有香客過來,即便有,估摸著也是離著這道觀很近的百姓,才會想著偶爾過來燒香。
至於如今這大雪天氣,只怕更不可能會有百姓過來了。
大殿前的屋簷下,有個小道童在一個火光微弱的驢子前打盹,得虧有這爐子,不然他還真不一定睡得著。
顧泯和大楚先帝走到這裡,大楚先帝安安靜靜看著這小道童看了很久,然後出聲感慨道:“他倒是很像你小時候。”
說完這句話,小道童就醒了。
他揉了揉還睜不開的眼睛,有些狐疑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兩個人。
“來燒香的?”
小道童狐疑的開口,然後打起精神說道:“自帶了嗎?要是沒,道觀裡的香燭三十文……”
或許是覺得這個價錢肯定會沒人願意,小道童又改了說法,“要是誠心,給十文也行。”
大楚先帝溫和的問道:“十文夠嗎,能買幾個饅頭?”
小道童下意識隨口道:“能吃兩三天了。”
但剛說完這句話,他就又狐疑的看向大楚先帝,心想眼前這個明顯是家裡銀子不少,咋的,早些年還幹過這香燭生意?
不過他可沒傻到就在這裡就要開口去問,只是樂呵呵笑道:“居士是個懂行的,實在不行,給個八文錢算了。”
“對了,居士是專程過來燒香?咱們天高觀可靈了,你看看這個大殿,一看便有些年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