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一輪明月高掛在天幕之上。
戰場外的連綿軍帳早已經被劍氣撕碎,如今只是一片布條子隨著冷風,緩慢搖擺。
在更遠處的巨城裡,燈火通明,只是好些地方,都掛起了白燈籠。
柳渾府上,如今是一片縞素。
在正堂之上,擺著一口棺材,棺材前,有靈位。
靈位上,卻沒什麼文字。
作為城中地位最高几人之一的柳渾,親自在這裡守靈,紙錢在不大的瓷盆燃燒,有一卷早就破碎的舊書,也在盆中。
柳渾跪在地面,面無表情。
棺材裡躺著的,自然是他這一生唯一的好友。
那個喜歡在腰間別著一卷舊書,做出讀書人作派的那個讀書人。
只是如今,這個唯一的朋友,也早就離他遠去了。
柳渾在棺材前自言自語,“是我柳渾對不起你,當初若是不去做那麼些事情,你現在想來也不能如此,你我兩人,相交數千年,但最後卻落得如此分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柳渾的錯。”
他雖然這番話說的十分虔誠,但此刻棺中的人,已經無法再聽到隻言片語。
柳渾也只是說完那句話之後,便保持著長久的沉默,不過是時不時的將那盆裡放些紙錢,不讓其熄滅罷了。
這本不是他們這邊對待死者的方式,不過讀書人在書上看到之後,便覺得頗有意思,當初還活著的時候,就笑著說過,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死了,那就用這種方式來為他禱告,那樣說不定他如果有下輩子,就會真正的成為一個讀書人了。
不過柳渾還是相信,修行者死後,並無來世的說法。
要不然那麼多修行者,重新投胎,活下來之後的那些人,一來一去,不還是同一撥人在這裡不斷的迴圈嗎?
柳渾跪在地面,其實在想的,還有一件事,便是這一次寧啟帝從那邊而來,到底是真有意為之,還是巧合。
如果真是巧合,那麼他柳渾的運氣,是真的很差。
這一點,一點都不假。
不過對於寧啟帝,柳渾至少在很多地方,已經徹底服氣,如果對方和自己站在一側,他或許已經再說生不出任何比較的心思,但既然對方還是在對面,那麼柳渾其實到了這會兒,也還有那麼些微弱的想法,想要和寧啟帝再比較比較。
畢竟他柳渾,如果不渾,如何得了?
就在柳渾在這裡送別讀書人之事,一道身影,驟然在他身後不遠處出現,那是個容貌和讀書人一般無二的男人,只是眼睛裡,沒有那份溫和,反而多了好些譏諷。
“柳道長,別來無恙?”
那道身影緩緩消散,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在那讀書人的棺材旁。
柳渾只是看了他一眼,滿眼都是嫌棄,他冷冰冰說道:“他人都死了,何必再如此?”
那讀書人只是眼神玩味的撫摸著腰間的舊書,笑道:“既然都死了,你柳道長又何必說這些?”
柳渾面無表情的說道:“你難道不知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人有些訝異的反問道:“難道你柳渾,也有朋友?”
朋友兩字,在這裡咬的極重。
柳渾眼神越發冷漠,不僅是因為柳渾兩個字,還因為朋友兩個字。
不過到了最後,這位在這座城裡地位崇高的大修行者,還是一言不發。
那個男人笑了笑,往前走了兩步,面容變幻,最終變成了一張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臉,這才說道:“柳渾,你我兩人,有多少年不見了?怎麼你還是這個鬼樣子?”
柳渾默不作聲,眼前男人他當然認識,其實還何止是認識兩個字,兩人年輕的時候,便被常常拿來比較,只不過後來柳渾成了棄子,被丟到了這裡,而他成為一位天君的親傳弟子,如今只怕也是權勢滔天了。
“你來做什麼?這個地方,不怕髒了你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