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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秋聲 (三 上)

今天王洵回家比往常早,雲姨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機會,當然不肯輕易錯過。隨便找了個由頭,眼巴巴地趕過來跟王洵一道吃晚飯。米沒嚥下去幾粒,嘴巴張開了卻再沒停下。從王洵父親子稚公當年在世時如何望子成龍,一直說到王洵曾祖相如公如何艱難創業。好在王洵的曾祖王薔王相如出身實在是寒微得很,往上代只能追溯到生父趕腳苦力王三柱和祖父莊稼漢王五斤,否則,這家史的話題說到後半夜也甭想完。

王洵今天心情本來就差,起先還能強打著精神聽雲姨痛陳家史。到後來,好不容易把王家的歷史複習了完整的一遍,偏偏雲姨還不肯放過他,話題一轉,又扯起同一坊子裡隔牆牛家那個中了進士的大公子,年青青地外放了刺史如何風光來。這下,王洵可是再也耐不住性子了,打了個哈欠,笑著說道:“朝廷的差事,哪就那麼好做的?那牛家的宅院,我記得當年是姓程的吧。程叔祖身為大將軍,手握重兵,天后還不是一道聖旨,就把他給砍了腦袋?程家人坐牢的坐牢,逃走的逃走,偌大家族轉眼樹倒猢猻散。早知如此,他當年何苦那麼賣力替皇家玩命?”

程、王兩家本為世交。當年程家的第一任家主名振公和王家的第一任家主相如公乃刎頸之交。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可到了二人的兒子這輩兒,就因為一家蒸蒸日上,一家不思進取而疏遠了。但是到了最後,不思進取的王家依舊住在崇仁坊,錦衣玉食。程名振的家族卻因為其子大將軍程務挺站錯了隊,在武則天當政時煙消雲散。

這個血淋淋的事實,雖然隔得年代稍遠了些,雲姨卻無法否認。楞了一下,強笑著辯解“哪就那麼危險了?如今聖上又不是當年的天后,心裡一直懷著慈悲。自從他即位以來,國泰民安,四海昇平……”

“那是把該殺的人都殺乾淨了。皇上要是心軟,當年早就被太平公主給剁了!況且皇上他老人家雖然不愛殺人,當朝李中書可是有名的三眼馬蜂,人都說他嘴裡抹著蜜,肚子裡藏著根針。凡是得罪了他的人,能立刻死掉,都是上好的結局!”

住在崇仁坊的人家,訊息都比較靈通。雲姨平素跟一群女眷交往,少不了聽人說些官場軼事。中書令李林甫獨佔相位十數年,所有政敵都被他逼得痛不欲生。因為其年老眼花,看東西需要舉著個水晶磨製的鏡子,因為落了個三眼馬蜂的綽號。可女眷們也就是跟非常熟悉的人私下裡叫一叫這個綽號洩憤,誰也不敢大聲。唯恐萬一傳到李林甫耳朵裡,自家男人轉眼就身敗名裂!

“可,可你現在只是個子爵。若不立些實實在在的功勞,下一代就只是個縣男。若是朝廷哪天突然清查地產…….”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什麼時候輪得到我?您沒見連當年力主清查地產的馬老公爺,他家的田地如今都在千頃之上了麼?”真的認真起來,王洵嘴巴遠比雲姨好使。旁徵博引,將對方駁得啞口無言。

“你阿爺當年千叮嚀萬囑咐,要我一定得替他將你培養成才…….”說王洵不過,雲姨就又祭起了殺手鐧。提起王洵依舊故去多年的父親,她自己又忍不住心裡淒涼,眼睛一紅,愣愣地落下幾滴淚來。

雖然對方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畢竟盡了母親之職,將自己撫養長大。王洵不忍看著雲姨難過,只好笑了笑,低聲服軟,“我今年不是才十七歲麼?即便出去做事,誰能把我真當個大人看?況且京師裡像我這樣的勳貴子弟,少說也有兩三千,如果沒點兒真本事,怎麼可能有機會脫穎而出?有心從軍,我捨不得這個家。可去考進士呢,我又不擅長舞文弄墨。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在您的指點下,把家業變得更大。然後再花大價錢尋個皇上身邊的門路,哪怕是做個宮廷侍衛,天天在皇上眼皮底下晃悠,也比從底層一級級向上爬來的快!”

“話雖然是這麼個理兒,可門路在哪啊?”見王洵不再一味地跟自己頂嘴,雲姨也慢慢地收住了眼淚。“這也都怪我。當年你阿爺在世時,不嫌我出身低,走到哪都把我帶在身邊,讓我認識了好多誥命夫人。可我總是覺得跟她們說不到一起去,不願意主動往一起湊。這麼長時間沒來往,用到時再想求人家幫忙,關係卻已經遠了!”

“那些人。吃塊冰糖都要炫耀三四天,有什麼好交往的!”不想讓雲姨一味地往她自己身上攬責任,王洵笑著奚落。

“人家未必有錢,可是手中的權力,隨時都可以換成錢啊!”雲姨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咱家倒是有的是錢,可想找幾個能說得上話的人……”

“不急,不急,慢慢就有了!”王洵笑了笑,裝作對未來充滿信心,“您猜猜我今天遇到了誰?這個人將來肯定是有前途的!”

“除了宇文家那個不爭氣的,你還能認識誰來!”提起王洵身邊的那些狐朋狗友,雲姨就覺得牙根癢癢。

“這回您可是真猜錯了。我認識一個正經八本的三鼎甲!”為了哄雲姨高興,王洵只得把張巡搬出來做擋箭牌。“小張探花,您還記得不?當年外放前,曾經到咱們家拜會過的那個?”(注3)

“小張探花?”正如王洵所料,雲姨臉上立刻多雲轉晴,“他回京師了?怎麼沒來家裡。說起當年,雖然那時你年紀尚小,我又是女流之輩,沒幫上他的什麼忙。但畢竟指點了他一條明路。否則,恐怕他提著豬頭,也找不到收禮的廟門口!”

“他剛剛到。本來說要登門拜謝您老當年提點之恩的,我看他實在趕路趕的辛苦,就婉拒了。怕他多心,所以我約了後天在臨風樓給他洗塵。同時還請了李白和高適作陪!”下午時還覺得李白無足輕重,此刻為了哄長輩高興,王洵又迫不及待地將兩個新結識的才俊搬了出來。

若說此時整個長安,也許有人會不知道京兆尹是哪位。但不知道李白的人,還真難找。聽聞王洵終於肯結交幾個名聲赫赫的當世才子,而不是一味地鬥雞走犬為樂,雲姨的心裡頭立刻樂開了花。輕輕揉了揉眼睛,笑著說道:“那敢情好。多認識幾個知道上進的人,日後也好彼此有個照應。咱不求他們能幫上什麼大忙,但誰家沒有個一時應付不過來的大事兒小事兒呢!到了那時,你就知道我平時嘮叨你的,都是些正理兒了!”

“知道了——!”王洵拖長了聲音回應。“我知道您都是為了我好。明天我就去西市買書,從頭開始讀,爭取也考個探花郎當當還不成麼?”

“貧嘴!”雲姨笑著啐道,“我知道你又不耐煩了。好了,我不叨叨你了。天色晚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說完,微笑著起身出門,心裡頭由衷地因為王洵知道“上進”而高興,腳步居然比吃飯前利落了許多。

注1:五進,即縱向五重院落。

注2:永昌、天授是武則天的年號。景雲是睿宗第二次登基的年號。

注3:三鼎甲,即進士考試前三名。探花一詞,亦起源於唐朝。史料記載,“進士杏園初宴,謂之探花宴。差少俊二人為探花使,遍遊名園,若他人先折花,二使者被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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