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家遷走,那淮陽國呢?”
靜了片刻後,有人問道。
“不再有淮陽國了。”
裘元魁回道。
“三郡收歸朝廷,會暫派總督統管,三年後拆分入涼、勝二州。”
他看到庭院外不知不覺圍滿了人,想努力拉開嘴角做出個輕鬆笑容,卻做不到。
“那咱們呢?”
有個變聲期的聲音追問。
洪範循聲望去,見一位眼熟而不知姓名、大約十六七歲年紀的少年軍官自院外擠進半張臉。
“想繼續從軍者可轉任朝廷軍官,降二級任用。”
回話的是夏侯凌。
“若不想從軍的便回家去,過自己的日子,從前做什麼以後就做什麼。”
眾人初聽俱是茫然,許多腦子慢的過了片刻還未轉過彎來。
裘元魁見他們木訥,終於忍不住再開口。
“沒有咱們了。”
“與天風軍一樣,百勝軍也要散了……”
他身子晃了晃,眼神散了剎那才又聚回。
庭院內外的地面彷彿塌了,所有人的心都發空,靈魂向虛無的未來墜落。
所謂“從前”,在淮陽國是格外遙遠的事——百勝軍起勢固然只四五年,但亂局已綿延十年不止。
洪範站在簷下,打量雨中的將士。
每一滴雨水彷彿一道微型瀑布,沖刷在一張張或茫然、或疲憊、或無助的臉上。
他們年紀天差地別,小的還在長個,老的發須半白,唯臉龐相同,都在烈日與大風中鍛得黝黑。
多年走來,這些人揹負的越來越多,多到自己認不得自己,如今卻要在一日內全卸下——先是槍矛,再是甲冑,最後是百勝軍的名字。
天地間,時光箭射而前,卻獨獨在這些人身上回退。
他們的眼神漸漸飄忽。
一枚枚黑色的瞳孔彷彿幽深的通道,裡頭奔跑著野孩子般的念想。
打獵的林,
耕種的地,
闊別的鄉人,
江夜上破開亂雪的漁燈,
淺溪中赤手可掬的冷水魚……
像失憶的人想起了過去,像掉魂的人找著了魂。
於是眉眼雌伏,眼神的淡漠里長出些溫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