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歐陽本不想與范進為難,免得傳揚出去,自己平白落了個欺其老無力的諢名。
只是,他畢竟血氣方剛,表兄嚴世藩又一再提醒他范進此人不簡單,向來叛逆的小歐陽,終是忍不住起了試探范進一番的心思。
范進原本還道自己只是過客,可以安靜地看著諸多才俊粉墨登場,平白看一出好戲。
卻不曾想,轉眼間這把火便燒到了他的身上。
隨著小歐陽的話音落下,場中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范進身上,等著看他的笑話。
隨著范進會試功成會元,‘不善詩詞’之說,早已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廣為人知,隨之流傳的還有當初那句‘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須講盛唐’。
這一來二去,更是坐實了他不善詩詞的說法。
半響,范進巋然不動,只是旁人卻坐不住,連連激將道:“我看方才我等吟詩作對,會元郎兀自吃喝,此刻該當是已然酒足飯飽,成竹在胸才對。”
“莫不是會元郎瞧不起我們,覺得我們聒噪,不願與我等為伍?”
一番話說下來,哪怕旁人明知道是激將法,此時也難免心中憤懣。
范進斜睨了此人一眼,暗道跳樑小醜,不足以謀。
只是事到如今,倘若再推脫,未免太過於不近人情。
想罷,他略一淨手,旋即喝道:“且取紙筆來!”
聞言,當即有人取來紙筆,立侍左右,研墨的研墨,潐筆的潐筆。
一眾賓客,立時暫歇雜音,就連一眾歌舞絲竹,也俱都默了。
小歐陽更是行至范進身側,打量張望,心裡思忖著,這老翁究竟是才學過人,還是會試試官偏好,片刻之後便可得知。
畢竟本次會試,徐階才是主考官,鄢懋卿是嚴黨之人不假,卻也只是副手。
以他的出身,徐階沒道理會點他為會元。
別看徐階似乎對嚴嵩恭敬有加,但嚴嵩可不止一次在私下場合,言及此人腦生反骨。
范進對於小歐陽的想法倒是不全知,但也能略微猜到一二。
見眾人俱都望過來,范進也不怯場,挽了挽袖子,接過毛筆,當即落筆:“小築暫高枕,憂時舊有盟。”
此二句一出,不少人當即撇撇嘴,只道平平無奇,並甚驚豔之處。
只是,倒也沒有人迫不及待地出言譏諷,畢竟范進向來以“不善詩詞”聞名,更是會元之身。
眾人雖然更願意討好草元小歐陽,卻也沒得早下斷言。
倒是小歐陽立於范進身側,細細咂摸了片刻,表情別越發凝重。
旁人只道此句是尋常,他卻品出不一般的滋味。
只此兩句,便足見范進於詩詞一道的功底,絕非不通詩詞之輩。
可見,世間多是庸碌之輩,人云亦云者何其多也!
范進卻不管其他人作何想,意之所向,筆之所落,繼續落筆道:“呼樽來揖客,揮毫坐談兵”
他自顧寫著,旁人卻已是一臉豬肝色,只覺得范進這是在內涵方才自己等人胸無點墨,紙上談兵,實屬貽笑大方。
一時間,不少人皆是對范進怒目而視,暗道好個一介狂生,竟然如此狂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