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古啊,我這前半生一路踽踽獨行,如履薄冰,”范進直呼魏好古的名字,長嘆一聲道:“現在,我想換個活法。”
魏好古當即道:“是時候換個活法了,我們都該換個活法。”
言罷,二人對視一眼,眼底是藏不住的野望。
范進有些驚詫,自以為幾十年時間已經足夠他看透一個人,卻不曾想命運永遠是這般的不可捉摸。
人吶,一旦有機會,總會改變,抓住一切機遇努力向上爬。
范進如此慨嘆,魏好古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忘不了范進童子試上的那一身朽爛的麻布,那頂滿是破洞的氈帽,冬日裡被凍得乞乞縮縮的身形,更忘不了,眼前這道身著緋紅進士冠服,一舉一動間皆透著達官顯貴氣質的身影。
大家都變了,又或者說,大家都沒變,本就該如此。
人會一時陷在淤泥裡,卻不會永遠陷在淤泥裡。
在府裡待了半日,范進復又去了周進那裡聽取經驗。
周進與他的前半生境遇相似,走馬上任之後,短短十餘時間,便已官至國子監司業,定有一套過人的為官之道。
周進一句看似隨意的提點,都能讓他少走許多彎路。
這一次,范進到周司業府上,沒用班房通報,直接就得了允許,徑直進去了。
看到范進前來,周司業先是命人看茶,恭賀了一番,旋即又不免告誡道:“現如今,你已身處風口浪尖,當明白出頭的椽子先爛的道理。”
“恩師教誨,學生必定銘記於心,時時謹言慎行。”范進正色道。
周進笑笑,擺擺手道:“不過,你倒也不必過於憂心,若有什麼麻煩,儘管報於我,這這把老骨頭,許是還能替你遮風擋雨一段時日的。”
許是周進年事已高,說話也不免囉嗦了一些,有些恍神道:“遙想當年,若是沒有夏座師鄉試點將,我興許現在還在汶上縣縣門口房科家的館教書呢。”
“當然了,這教書育人也沒有什麼不好,但是政壇對於我來說,可以更加的海闊天空嘛.....”
范進陪著笑,靜靜聽著,也不言語。
周進似是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多了,略微回了回神,“有時候午夜夢迴,我也忍不住會想,這官當多大才叫大啊。”
“賢契,我要擺正位置,你也要擺正位置,凡事多思量,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對上週進的眼神,范進忙不迭道:“請恩師放心,我不會行差踏錯,走上歧路的。”
這是在授官之前,周進這位老師給予他的忠告,他自然會銘記於心。
周進笑著點頭,“那便好。”
他這輩子,見過太多滿腔抱負的人,為了科舉散盡家財,乃至是一貧如洗,一旦當了官,什麼兼濟天下,為國盡忠的抱負就全忘了,滿腦子都是使勁刮地皮的想法。
回本之後仍不滿足,徑直邁入貪婪與私慾的大門,一步步深陷,最終化作火星,璀璨片刻便徹底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