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兄,慎言!”范進與張四維齊齊出聲。
王世貞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二人,“難道我說的不對?”
范進嘆息道:“事到如今,證據不證據的,重要麼?”
一個是當朝工部從一品尚書,一個是首輔之子,身居侍郎之位,甚至還牽扯到了看似從頭到尾都置身事外的兵部。
這哪裡是那麼好動的,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道理,嘉靖帝比誰都明白。
在這個節骨眼上徹查工部、兵部,拿下趙文華、嚴世藩,那洪災還救不救了?
況且,若只侷限於工部,尚且不至於鬧得太大。
若是再把兵部牽扯進來,攪得人人自危,那俺答犯境,誰去組織調運軍械糧草,排程兵力?
從北境到海疆,從西南到叛亂,哪一處不需要用兵,哪一處不需要依靠兵部?
打勝仗從來都不僅僅是前線將領的功勞,前線將領可以帶著士兵衝鋒陷陣,但為人君者,又豈能將一切盡皆託付於前線將領。
“王世兄切莫要忘了,黃河堤壩為何連續兩年不曾大修?那是嚴世藩不想修麼?”
范進語氣沉重道:“那是因為朝廷壓根就湊不出銀子!”
“前兩年俺答犯境的舊事猶在眼前,彼時就連京師都有淪陷之危。”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凡事都要有個輕重緩急,難道修長城不比修黃河河堤來得要緊?”
“長城?”王世貞初時還有些不以為意,聽到最後,卻是下意識一個激靈。
張四維顯然也想到了什麼,立時變得有些緘默起來。
“沒錯。”身為工部員外郎,范進自然清楚工部的工作重心,疏於治澇是真,全力修長城也是真。
可以說,修長城,是工部上下最大的一張護身符。
自從新安江決口以來,黃河沿岸也陸陸續續出現了洪災,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無數良田房屋被淹沒。
然而,為何自始至終只有督察院在上奏要求徹查?
那是因為別的部堂都清楚,無論是趙文華還是嚴世藩,都不能倒,至少不能現在倒。
若是這二人倒下,那這個長城還修不修了?
長城不修,兵部要損失多少兵力?
大明本就處處用兵,俺答要御,東南倭寇要剿,西南土司要鎮壓,四川要平叛。
工部不修長城,兵部若因此打了敗仗,這個責任誰來擔,誰又能擔?
嘉靖帝是不會擔這個責任的,同時也絕不允許割地之事發生。
因此,督察院彈劾嚴世藩的奏摺留中不發,可以視為對嚴世藩,乃至是對嚴嵩的敲打,但絕非是要將嚴家父子及其黨羽連根拔起。
眼下,還遠遠不到清掃嚴家父子在朝堂勢力的時機。
“這麼說來,倒是在下魯莽了。”王世貞一副受教的表情,朝著范進鄭重施了一禮。
隨即,他心裡也不免犯嘀咕,這督察院上下,難道真的對箇中干係全然不知麼?
范進笑道:“魯莽倒也談不上,只是賢弟日後為官,還是多加思量的好,世上哪兒那麼多的兩全其美,無非就是兩權相害取其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