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刀頭舔血討生活、從死人堆裡摸爬滾打過來的人都會明白一個道理:有的時候最簡單最暴力最直接的手段,往往卻會是最有效的。
蘭大少爺原本可以用更和緩的手段從俘虜們的嘴裡撬出資訊來,可是他一沒有那個時間、二沒有那個心情。
被人從暗中窺視、針對、暗算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那種時時刻刻都有一柄利劍懸在頭上的日子,穿越者已經過夠了。
穿越者自打穿過來不久第一次邁出家門起,就一直是某些藏在陰影中的勢力暗殺的目標。而由於年齡等等因素,蘭望根本不可能放開手腳去調查、反擊,只能立起蘭氏醫館這個半隱蔽半公開的據點作為靶子和誘餌,希冀陰謀家們能夠現身上鉤。
如果不是這一次蘭大少爺把工坊遇襲和他自己遇刺聯絡到了一起,穿越者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破局!
蘭望之所以選擇“連環殺雞儆猴”這種酷烈到近乎殘忍的手段來快速獲取口供,更多的一方面原因其實是對長久壓抑和隱忍的一種釋放。
你們暗算我這麼多次,也該輪到我反擊了吧?!
閒置倉庫周圍此時已經圍滿了聞訊趕來的護場隊和少數看熱鬧的工匠們,一大群人把倉庫大門圍了個水洩不通。
“讓一讓讓一讓!大夥兒都讓一下哈!”文王爺那洪亮的嗓音在人群外圍響起,眾人聞聲都紛紛向兩側避讓,給大老闆讓出一條路來。
文視理剛剛擠到已經洞開的倉庫大門口,就看到了站在那裡目瞪口呆的李主管,和一旁正在用一塊破抹布擦拭手中鐵釺上血跡的蘭大少爺。
倉庫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屍首。最靠門邊那四個的脖子都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反向彎曲著;剩下的不到十具屍體死狀奇形怪狀,死法則是驚人的一致—全都是躺在地上時被利器從上到下捅了個透心涼。
“我滴小祖宗啊,你看看你乾的好事!”文王爺驚呼道,“再過一個時辰陽關道府衙的差人就要把這些人犯提走關進大牢了,您直接把這十幾個人全給捅了算怎麼回事?合著到時候咱們工坊就拿十幾具屍首交差嗎?”
“交差的問題就不勞文王爺您老人家操心了。”蘭望冷冷道,“這十幾具屍首直接報傷重不治就完事了,反正就算這些渣滓活著進了牢房裡也熬不過三天。”
“可是府衙的那些仵作又不全是瞎子,這。。這也矇混不過去啊!”
“用不著矇混。到時候文老闆您就只管把屍體用草蓆一裹交給差役就行了,他們要驗屍就隨他們去。”蘭望擺了擺手。
“要是過些日子官府向您問起是誰殺了人,您就大大方方承認是我殺的就行。”
蘭望的雙眼微眯,臉上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反正您老人家也清楚,您和蘭家的大少爺關係匪淺,還一塊兒下過棋呢!陽關鎮上蘭家長房的大少爺看幾個街頭混混兒不順眼,就拿鐵釺子把他們全捅了,在這江北那是屁事都不算的,對吧?”
文王爺一下子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良久,文老闆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咬牙說道:
“行,算你小子狠!不過你也別拿話擠兌我,我文某人確實早就認出來了你是蘭家長房的大少爺,可我昨天叫你爹來也是為了你好哇!那麼多刁民衝擊工坊,多嚇人吶,我不叫你家長輩我還能叫誰去?在外人眼裡你可就是一個十歲小孩兒啊,誰知道你能連殺十幾個人還眼睛都不眨一下?!”
“連殺十幾個人算什麼?”蘭望眼皮都不抬一下,“正好知會您一聲:既然您怕這十幾個流氓死在您工坊裡的事情會鬧大,那我乾脆就在外面鬧個更大的事兒,鬧到讓整個陽關鎮、整個江北都知道!您也清楚府衙那幫當官兒的是什麼德行,到時候他們忙的都腳打後腦勺了,還哪裡有功夫來搭理文佳工坊這一攤事兒?”
“還有,我說文掌櫃您也是的,有人想把您的全部身家一股腦兒砸個稀巴爛,您就這麼無動於衷、查都不查一下?這種事情肯定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吧,您難道就不想知道是誰要害您?就這麼一直放任那些傢伙藏在犄角旮旯裡繼續攛掇下一個陰謀?”蘭望還拿出了小孩子特有的心直口快,反激了文王爺幾句。
“你小子可不許亂來啊!我可跟你爹說好了,你來我這裡玩可以,但只能在這工坊裡面,別的地方哪兒都不能去!要不然我怎麼看護好你?”
“還有,本王的事兒你個小孩子家家的少管!你就算是個神童又能吃過幾斤鹽?文掌櫃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要是我能反擊,我早就出去把那些搗鬼的奸人揪出來好好教訓一番了,還用得著你小子提醒?!”
不錯,激將法還是屢試不爽啊,蘭望心想。剛才蘭大少爺從文掌櫃這裡套出來的話含有的資訊量可是非常的大啊:文王爺不是不想放開手腳大幹一番,而是因為某些原因不能那樣做。
“這就坐實了我之前的猜測。別急,以後有的是時間再挖點猛料出來!”蘭望暗自竊喜。
文掌櫃似乎也意識到在大庭廣眾之下自己有些失言,趕忙轉移話題,衝著周圍的匠人們噓聲:“行了行了行了,都別看了!大家都散了散了散了啊!都回去幹活啦!李主管,你也別像木頭人似的杵在哪裡啦,趕快回化工部去,你那邊的化驗已經有結果了!”
被蘭望的鐵血霹靂手段震懾得一直呆立在旁邊的李長亭這時才算回過神來:“啊,是,文老闆,我這就去!”
人群呼啦啦地迅速散去了,只留下文王爺和蘭大少爺還站在倉庫門口。
文視理見四周已經沒人了,正想開口繼續勸誡蘭望,可沒想到動作慢了些,被蘭望搶了白。只見我們的穿越者臉上露出了和他的生理年齡極不相稱的、宛如怪蜀黍誘惑小朋友一般的邪魅微笑,用略帶磁性的聲音對文王爺說道:
“既然文王爺已經知道了晚輩的真實身份,那晚輩在此也不妨開啟天窗說亮話。小子知道您肯定有您的苦衷和您的牽掛,讓您不能無所顧忌快意恩仇。可是想想您那還躺在病床上養傷的孫兒,您能永遠護著他嗎?講句不吉利的話,您百年之後,他該當如何?”
一陣短暫的沉默。
蘭望知道自己的話在起作用,便趁熱打鐵、甩出了自己的王炸:“您也是戰場和名利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老手了,應該比小子更懂得妥協換不來安寧的道理。您一次次退讓、一次次息事寧人,換來了敵人的仁慈了嗎?您已經失去了您的名譽、地位、一生摯愛和兩個至親骨肉,可對方是要趕盡殺絕啊,他們已經把黑手伸向了您僅剩的、唯一的血脈!您還打算忍到什麼時候?!”
這句話一說出口,蘭望竟然莫名地有些緊張—因為他看到一直像彌勒佛一樣的文王爺臉色倏忽變了。
王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面無表情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