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一卷 陽城少傑 第二章 大槐樹

大槐樹其實不是一棵樹,而是一個地名。這個地方因為從前有一棵五百餘年的老槐樹而得名。不過,現在這棵古樹只剩下一段枯乾的樹幹和幾根扭曲盤結的老枝了。陽城稍微年長一些的人都說這大槐樹並沒有死,只是睡過去了,總有一天會發出新芽來。

可是,一代又一代人來了又走了,長者們都故去了,老樹就是不發芽。漸漸地,人們也就不再去關心一棵死樹會不會復生。

“我想這棵樹大約的確是死了吧...”蘭望趴在背上,一邊聽著小廝東一榔頭西一掃帚地講著“大槐樹”這個地名的由來,一邊低低自言自語,念著魯迅先生的名句。

“啥?少爺,你說啥?”栓子被這冷不丁一句話從侃大山的狀態中驚醒過來。

“......沒啥,你繼續。”

“好嘞!話說這當年,北虜南下,大令朝兵敗靖康,京城都丟了。幾十萬號遺民不願做亡國奴,就這麼跟著渙王爺的鑾駕往南走。走啊走,就走到了這今天的陽城陽關鎮。那時候陽關還不是一座城,就是澗水入大江港汊口的一個小漁村。難民們又飢又渴,道路一眼望不到頭,大夥兒都以為沒了指望,撐不到南方了。可就在這時候,有人大叫:看!那兒有一棵樹!”

“沒錯!想當年,從北邊的官道一路南行到陽關,第一個看到的就是這棵大槐樹。這大槐樹一片鬱鬱蔥蔥,給了眾人活下去的勇氣和拼一把的心氣兒!”

……

“北虜追來了。為了保著黎民百姓和鑾駕繼續往南,護駕的禁軍必須留下一支殿後。咱們蘭家的祖宗大將軍蘭鐵毅站了出來,自告奮勇充作後衛。北虜大軍潮水一般湧來,但就在這小小的陽關鎮碰的頭破血流!蘭爺以三千對六萬,硬是頂住了北虜五天五夜,鑾駕和老百姓都成功脫身了!可是他和三千兒郎卻留在了這裡,他最後戰死的地方,就在那棵大槐樹下!大槐樹被一把火燒成了焦炭,於是便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

“北虜退兵了!他們被蘭大將軍的英勇嚇得夾著尾巴逃回北邊去了!就這麼著,陽關鎮就成了大令朝北邊的關隘重鎮,蘭家蒙皇恩浩蕩,得令世世代代鎮守這裡!”

……

到了後來,蘭望壓根兒沒有在聽了,而是在觀察地形、思考問題。大早上的出來一趟可不能白跑,絕對不能只辦“見郎中”這一件事。大少爺現在在做的,就是要搞清楚自己在哪裡。

剛才栓子揹著小少爺從貴陽街拐出來,順著大路一直南行,果真就能看見左手邊一條特寬特大的江。越過岸邊的低矮的木棚、小路和漁舟望過去,只見那江面極寬,即便今天是晴天,浪濤拍打、水霧迷濛中根本看不清楚對岸的模樣。蘭望憑經驗判斷,這條大江在此處的寬度,必然超過了一公里。

“如果我還在我可愛的祖國,這江面超過一公里寬的大江...好像也沒幾條吧?”

視線轉回眼前。面前的這條街道叫鐵驛路,已經不屬於所謂的富人區了,街名字據說也是從蘭鐵毅那裡借來的。街邊屋子都是最高不超過三層的木質小樓,屋簷很陡,樓體極少有石質的;裡面的住戶看上去都是一些平頭老百姓,大多是力工、商販、手工業者。鋪路的材料也從平整的青石板換成了粗糙的石料,路面縫隙坑洞很多,灌滿了淤泥,汙水恣肆。早上這個時候,除去早點攤子,街邊的大多數商店和酒樓都還沒開業,街面顯得有些冷清,行人很是稀少。各家的木門都緊閉著,懸掛起來的各種顏色的酒旗幡和幌子在晨風中無精打采地搖曳著,很多店家的招牌都已經蒙了塵,也不去擦洗。一個店小二像是剛下了夜班,搭著汗巾趴在店門口的木桌上打盹兒;幾個早起的腳伕為了兩個銅錢和早點攤老闆討價還價,還爭執了起來;幾家秦樓楚館前,二三個姐兒接完了晚上的生意,正忙著在路旁的水溝邊卸去濃妝豔抹,五顏六色的脂粉順著汙水流流走了。

就這麼一段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街景,栓子還要解說一番:“少爺,您別光看這邊。這條街算不上有多熱鬧,商鋪菜館都上不了檯面兒。等咱們再往南走,到了渙水邊,那才是真正熱鬧的所在。三四里地全是高檔酒店,商鋪一家挨著一家、一家疊著一家,青樓樂坊能連成整條街,花船頭挨著尾地把整個岸邊都能給一層層擠滿了!趕明兒咱們晚上來逛,華燈初上,璀璨十里,那才是一大勝景!過了渙水,到了鏡湖邊就更熱鬧了,每年的花燈會也都在那邊,只不過過了渙水就不是咱們蘭家的地盤了...”說起來這小廝也是奇了,都不管蘭望聽不聽得懂,機關槍一般得得得得得,連青樓花船這些少兒不宜的東西都一點不避諱,自己還渾然不覺。

蘭望倒是不介意。他一邊聽栓子說著,一邊繼續盤算。

“這一路看下來,最後確認了一遍沒錯,這個地方都寫漢字,都說中國話,除了口音有些奇怪以外。街面的景色跟宋代、明代商業發達的市鎮景觀也沒什麼區別。難不成我還在地球?可是這裡具體是哪兒?又具體是哪個朝代?歷史肯定是在我不知道的什麼地方出現了偏差,把原有的軌跡都打亂了。北虜南下?靖康大敗?難不成這是變種的南宋?又或者是成功苟延殘喘許多年的南明?可是無論是哪一種,這地名也對不上啊,剛才聽了小廝免費說了這麼長一段評書,除去‘靖康’之外竟然愣是一個熟悉的地名人名都沒聽到!”

“栓子,大槐樹具體在什麼地方啊?”蘭望想要再敲出一點資訊。眼前的這個小僕人可是個活百科,不用白不用。

“回少爺,小的剛才也提了一嘴,就在渙水匯入大江的河口那裡,咱們離那裡已經不遠了,再走幾步路就到了!”栓子邊走邊回答。

“哎我說栓子,我看你知道的不少,那我問你:你曉得咱們眼前的這段大江是從哪向哪兒流的?就是東西南北的方向?還有你說的那渙水?”

“回少爺的話,咱們這段大江是西南往東北流的,渙水是西北偏西往東南偏東這邊來的。這渙水入大江,咱們這兒的老人常言道是‘渙枝入主幹’。說來也巧,大槐樹就夾在這‘枝丫’的‘杈’上,是在渙水北岸、大江西岸。人們都說啊,這個地方風水最好啦,所以這老樹才選了這個地方...”

蘭望的大腦快速運轉起來。如果自己先前沒猜錯,中國大陸上存在這樣一個方位走向的河流交叉口、河流主流寬度很寬、地形還比較平坦的地方只有一個:武漢!渙水是漢江,大江自然就是長江了,如果這樣對應,除地名之外,眼前的一切都對得上。

“但是這樣推理也有問題啊!”蘭望的眉毛皺了起來,“剛才還聽小廝講,令朝的軍隊是在這裡頂住了北方敵人的南下。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在武漢駐守、還是在長江北岸?!武漢長江北邊最後一道天險,應該是鄂豫邊境義陽三關之一的武勝關,這個地方卡著大別山和桐柏山脈之間的隘口,地勢奇險。如果武勝關失守,丟給了敵人,那從武勝關到武漢之間就是一馬平川、無險可據,敵人只消一直行軍就能把武漢三鎮收入囊中!當初武昌起義之後,武昌革命軍擋不住北洋軍南下,就是因為武勝關丟的太早了。更離奇的是,我這個便宜老祖宗竟然不過江、不依靠長江天險,而是直接在江北背水一戰,還能在那麼懸殊的兵力差距下以少勝多!兵家大忌連犯三條還能打勝,這大令朝的軍隊難不成都是天兵天將?他要是真有這戰鬥力,也就不會被北邊的趕到南方來了!”

以上這些推論,與“這裡是武漢”這個可能性最大的結論顯然是矛盾的。不過也不能排除小廝口中故事的傳說和演義色彩,所謂的北虜退兵當是另有其原因。

“哎,還是想想這封信的事情吧。庸人自擾,庸人自擾啊!”蘭望苦笑著自我解嘲。

二人一路南行,有穿過幾條街巷,終於來到了江邊的大槐樹下。所謂“大槐樹”,其實就是江邊一塊大一點兒的空地,地上都是細沙碎石,大槐樹的枯乾就杵在那正中央。蘭望前世來過武漢,據他粗略估計,如果這裡真的是原位面的湖北省會,那麼這個大槐樹的所在地就和原位面江北漢口龍王閣的位置大致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