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清然聞聲手一頓,有些難以置信地轉過頭來看他,眼神裡包著一包十分真誠的驚訝。
時軒冷靜地彎下腰去,捏著那嫁衣的一角,心不在焉地輕輕揉了揉。
他十分難能可貴地擺出了一點長輩應有的模樣,面容近乎慈祥,慢吞吞而循循善誘地道,“不必如此看著我,有一說一便是。”
時清然“哦”了一聲,然後虛懷若谷地問道,“哥哥,你今晚是不是喝多了?”
時軒手一抖,方才好不容易端正起來還不到一刻鐘的慈祥打了個滑,陡然滑進喉嚨,將他結結實實地嗆了一下。
他難得地垮下了向來惹人討厭的清冷高貴架子,有些怒了,“你覺得我現在像是醉了麼?”
誠然他臉色清明的很,全然沒有醉酒的徵兆。
但時清然謹之慎之地考慮了一會兒,輕輕“嘖”了一聲,“果然是醉了,你看你都開始說胡話了。”
時軒,“......”
尋常人醉酒大抵只能分為兩種,是以酒品好壞為準繩,一左一右劈開兩個極端。
一種是酒品好的,縱然喝了也會嚴謹的遵循著自我約束,酒量大的千杯不醉,酒量少的便淺嘗輒止。
推杯換盞之間,該談的話都能談的利索,且麵皮巋然不動,白是白紅是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另一種是酒品差的,不會喝還偏要貪杯,一杯下肚臉色浮紅如火燒,二杯嘴上打瓢胡言亂語,三杯則倒地不起涎水長流。
而像是她哥這樣的,超脫三界以外,討人嫌到了這個份上,自然不能按照尋常人的水準衡量其是否真的醉了酒。
時清然甚至一度認為,縱然哪一天岐山發了山洪或是遭到天劫,她哥也能在洶湧澎湃的泥石流中保持著一派瀟灑從容的巋然不動。
區區酒水而已,怎麼可能讓他露出本來面目?
時軒不再作聲,收回手指屈成鷹爪模樣,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再說一遍?”
時清然立即躲得遠了些,“不打行不行?”
時軒沒回話,只冷哼了一聲,哼得很痛苦愛,眼底清晰一片,哪有半點醉意。
頓了一會兒,他道,“可以。”
時清然愁眉苦臉,委委屈屈地將手往袖子裡藏,“君子動口不動手,這話不是你教給我的麼,再說了你從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當初你在爹孃面前......”
時軒無聲地看著她,目光中滿是憂慮。
他嘆了口氣,道,“我說可以。”
時清然於是停止了叨叨,有些震驚地揚起下巴,目光比方才還要難以置信。
時軒坦然地道,“不必如此仰慕我,我這人向來便是如此明月入懷胸襟廣闊。”
時清然道,“哥哥,你果然還是喝多了,是吧?”
時軒,“......”
片刻之後,他彎曲著的那根手指終究還是落了下來,時清然腦袋上多了個新鮮的包,觸手生熱。
她含著一包亮晶晶的熱淚——這回完全是發自內心的,望著自家斯文又清雅的兄長,很想要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