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城呆的越久，我就越是能理解人類的一種情緒。

怕死。

以前我是不怕死的，因為我是大妖。

青龍都只能算我小弟，岐黃族我更是沒放在眼裡。天上地下，我可自由來去。

就算被夫子打敗，我也沒有畏懼過死亡，因為在我看來，死亡或許又是另外一種方式的重生。

對於我的這個觀點，夫子表示了不屑。

他甚少與我交流，我也不太樂意看到他，偶爾的交流也基本上不歡而散。

誠然，我感謝他容許我在長安城棲身，但我也絕不會忘記這個人帶給我的恥辱。

我與夫子唯一一次心平氣和的交流發生在什麼時候，我已經記不得了。

可能是在數百年前吧。

那時候的我狀態正在慢慢的恢復，實力也在穩步的提升，滿腦子想的都是痊癒之後就找夫子報仇，一定要把他打的滿地找牙才算完。當然我也沒想過要殺死他，因為我根本就殺不死他。

長安城是一個很好的棲身之所，看在護城大陣的面子上，我少見的與夫子平心靜氣的談了一次。

也正是這一次交談，我告訴了夫子我的一些想法，然後被他奚落得體無完膚。

夫子說，大荒的任何生靈都是怕死的，正因為怕死，所以才會拼命的活著。

農夫要日日耕耘，農婦要日日耕織，孩子要日日學習，官員要日日工作，修行者要日日修行，這一切的行為都是因為怕死，因為怕死，才會努力的活著。

我就問夫子，他怕不怕死。

夫子說他怕，非常怕。

我不明白，夫子都這麼強大了，世間能取他性命的人可以說根本沒有，那他為什麼還會怕死。

我永遠都會記得夫子的那個動作。

他指了指天空。

然而那時候的我是茫然的。

再後來，夫子就幾乎不怎麼跟我交流了，我而也開始潛心修行，希望能早一日恢復到巔峰狀態，然後繼續暢遊整個大荒。

雖然夫子幾乎不在與我交流，但他的行蹤我還是能知道的，一開始他獨自一人在大荒遊歷，用腳步丈量大荒的每一寸土地。後來他收了一個叫做辛止戈的師弟，那也是一個猛人，一人一劍就能滅掉魔宗的強大存在。後來甚至登天作戰，只可惜終究沒能打過天道。

辛止戈死了，夫子很難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離開長安城，再後來他又一次開始了大荒的遊歷，身邊多了個叫田田的徒弟。

田田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他偶爾也會來找我說說話，他說話的頻率很慢很慢，每一句話都是經過了認真思考才會說出來。其實我不太喜歡這種溫吞吞的性格，我更樂意與夫子吵架，吵得面紅耳赤，吵得唾沫橫飛。

再後來，夫子登天了，化作了一彎紅月。

一個怕死怕到極致的人，卻在生命的最後關頭，選擇與能奪走他性命的存在拼死一戰。

我依舊不理解，但我很佩服。

直到這時候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我在長安已經呆了這麼多年了啊。

我反思自己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想過離開，是外面的世界不香了嗎？

然而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沒有找到的時候，又一個強者來到了長安城。

嶽驚魚。

我知道他，知嶽觀的觀主嘛，曾經被辛止戈還有夫子輪番的教育過，算起來應該是大荒第三人。不過現在辛止戈死了，夫子登天了，他就是名正言順的大荒第一人。

在長安城呆的久了，我也變得有些怕死，或許是被夫子傳染的也說不定，所以嶽驚魚出現之後，我就把自己的氣息藏了起來，沒有漏出一丁半點。

我犯不上為了這座城的人，葬送自己的命。

接著，青龍死了。

我最好的朋友被嶽驚魚殺了。

我很憤怒，可怕死的情緒縈繞在我的心口，讓我最終還是沒敢冒頭。

我想著嶽驚魚殺光這座城的人，破了夫子留下的陣法，應該就會離去，那時候我也會走，長安的存亡，大唐的興衰與我何干呢？

可為什麼我的心會很難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