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哪裡出了亂子,都不難在惹禍的貴族子弟中,尋到這位食邑四千戶的侯爵世子之身影。
在前時之亂之中,曲周侯世子酈寄可謂是落了一個‘忠義仁孝’的美名;而曲成侯世子蟲捷,輿論則是無語到罵都懶得罵了···
作為周呂侯呂澤舊部,曲成侯蟲達成為了陳平、周勃眼中的不穩定因素;但又忌憚於蟲達的地位,周勃沒敢將蟲達貿然歸為呂氏一黨,在誅呂過程中順便掃除。
所以,周勃以近乎對待曲周侯家族的手段,將曲成侯世子蟲捷捉拿,並試探蟲捷:如果爾父戰亡於誅呂之戰,爾願左袒乎?
結果,這位年齡四十七歲的曲成侯世子,當場被周勃嚇得屁滾尿流,一把將左臂上的衣袍撕掉,說道:我爹做了什麼,都與我無關,我從出生就一直待在曲城,對長安的事一點都不知道,老傢伙也有好幾年沒見到了···
在事後,陳平礙於蟲達在開國功勳中的崇高身份,以及實在無可用之人,而不得不將其舉薦為新任衛尉。
再後來,蟲達毫無猶豫的投身皇黨一系的懷抱,陳平縱是咬牙切齒,也是毫無辦法。
恰好在這個時候,因為少府錢糧之事,而對酈商心懷不滿的周勃,偷雞不成蝕把米,非但沒能讓曲周侯家族陷入輿論旋渦,反倒是差點將自己栽了進去。
而後,周勃不知是出於撒氣的目的,還是報復蟲達‘吃裡扒外’,便將蟲捷那件事放了出來。
到如今,除了未央宮內的皇帝劉弘,沒有對蟲捷這件事發表看法外,幾乎長安所有的功勳階級,都或明或暗的蟲捷表達的看法。
雖然說辭各有不同,但究其本意,終是逃不過一句‘曲成侯有此子,可謂晚年失節···”
要知道此時,沒有將兒子教好這件事,是由父親承擔所有責任的——子不教,父之過!
蟲捷自是逃不過一句‘不孝’的道德譴責;而作為父親,蟲達也是躲不過一聲‘教子無方’的汙名。
如今這個狀況,可以說除非皇帝劉弘出手,如挽救曲周侯家族那般,以皇帝的身份強行扭轉輿論,不然,曲成侯家族的快速衰亡便將不可避免。
但蟲捷這件事,實在是沒有任何一絲可以為之辯解之處···
“曲成侯亦幸!”
蟲達疑惑的抬起頭,就見田叔繼而道:“少君侯雖頑劣,然公得賢婿,亦羨煞旁人吶!”
“有此賢婿,少君侯來日必當懸崖勒馬,以承曲成侯之衣缽!”
除了這樣安慰之外,田叔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勸解老淚縱橫的好友了···
不過話也沒錯:蟲達能召秦牧那樣踏實穩重,又前途似錦的青年才俊為婿,也算是難得的幸運。
聞言,蟲達的面色也是回暖了些,不著痕跡的擦去面上淚痕,悵然道:“老朽畢生,唯有一事,可言曰:幸。”
在田叔略帶些疑惑地目光中,蟲達緩緩轉過頭,深情的看向田叔:“老朽畢生所幸,唯得子卿以為知音,如此而已。”
聽著蟲達滿帶蕭瑟的袒露心跡,田叔也是暗自溼了眼眶。
灑然舉杯:“曲成侯既不棄,便勿復言哀心之事;吾二人今日,便把酒言歡,不醉無歸!”
“不醉無歸!”
再對飲三樽,因蟲達而略顯消沉的氣氛才逐漸消散,蟲達本有些飄忽的目光,卻是重新凝聚起來。
“子卿既亦以老朽為至交,便也不必顧慮。”
“若有言,但可之言;凡老朽所能為,必當有所應。”
聞蟲達突然提起,田叔頓時一愣,思慮片刻,也只好點點頭,小心的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搖搖晃晃來到蟲達面前,雙手將竹簡放上案几。
“此,便乃鄙人慾求曲成侯之事。”
言罷,田叔卻沒有回到自己的座位,面色一正,雙手環抱於腹前,微微躬身,等候著蟲達的答覆。
見此,蟲達亦是稍一詫異,旋即孤疑的攤開竹簡,眯起眼睛掃視著捲上所書。
只看到前幾根竹條,蟲達便滿是駭然的抬頭,見田叔面上滿是篤定和決然,只好將目光移回竹簡之上。
大致將竹簡掃視一番,蟲達醉意頓消,目光中的昏沉,也在頃刻間被精光所取代!
幾度欲言,蟲達嘴邊之語,終是化成一句隱晦溫和的詢問。
“老朽若為曾記錯,子卿乃沉穩老練之幹臣?”
疑惑地說著,蟲達將竹簡重新捲起,拿在手上:“何以行此險著,以身犯險?”
只見田叔面上,也同樣看不到方才的醉色;鄭重一拜,決然道:“此事,曲成侯萬勿再勸,鄙人意已絕,此書,鄙人必與後日朔望朝呈與陛下。”
“鄙人只問曲成侯:此奏,老大人附署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