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二二零章 堂審

司戶蔣青的交代更是冗長,因為很多筆款項都是從他的賬目上直接撥出,他不得不捧著一張進出明細的賬目照本宣科。其中自然有李邕揮霍的專案,更是詳細記載了宴飲何人,酒菜的價格,請的紅妓的價格花費等等,可謂是精確到了極致。這其中,宴飲的人當中,淄川太守裴敦復的名字出現了八次之多,不斷的被提及。更有一項以不明用途標註,便是李邕今年二月去京城參加梨花詩會時從賬上撥的三百五十貫錢款。

李邕聽著這些曾經對自己忠誠的手下官員們滔滔不絕的交代,他知道,楊慎矜已經將所有的局都已經做成了,自己再否認也是無能為力了。這些人交代的事情中固然有真實的事情,但大多數的真實事情中夾雜著一兩項攀扯他人的重大款項往來,便可直接將另外一人拉下馬來。所有的這些指控,都將矛頭指向了左相李適之裴寬裴敦復等李林甫的政敵。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計劃,而很不幸的是,正是自己給了他們這個實行的機會。

楊慎矜保持著冷靜,雖然他的眼中掩飾不住興奮之情。這些都是序幕,更為重要的指控將在後面,他要一鼓作氣在今天將案件了結,緊接著便可大顯身手大幹一場了。

“爾等的證詞可有虛假?可敢畫押作證?”楊慎矜喝道。

十餘名北海郡官員均拱手道:“卑職等句句屬實,自然敢作證。若有半句虛假,堂上打殺了我等便是。”

楊慎矜喝道:“好,各自畫押,證詞存堂。那李邕,你對眾人的指控可有異議?”

李邕不知該如何回答,良心告訴自己不能承認這些事,但眼前的形勢卻又不能不承認。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何種選擇。

“李邕,你讓本官很是失望。北海別駕柳績何在?”楊慎矜冷冷道。

站在一旁的柳績乍聽到自己的名字愣了愣,趕忙躬身而出行禮。

“柳績,對李太守的案子,你可有什麼別情要稟報?”

柳績回身看了一眼李邕,低聲道:“回稟堂上,卑職有重大隱情舉報。”

“哦?”楊慎矜故作驚訝道:“何種隱情?”

柳績道:“卑職雖來北海數月,但接到北海城中數名頭臉人物聯袂舉報,舉報李邕不僅在職期間對他們巧取豪奪,而且還曾犯下大逆不道之罪。”

“什麼大逆不道之罪?”

“李邕和淄川太守裴敦復曾數次醉後狂態妄議朝政,侮辱聖君和貴妃,說的話不堪入耳,卑職實不能說出口來。”

“什麼?此事當真?”楊慎矜的表演水平爐火純青,眉梢眼角的每一個表情都像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情一般。

“絕對當真,聞李邕受審,幾名北海郡的頭面人家特意趕到郡衙外聯名揭發,他們就在郡衙之外。”

“傳進來。”

楊慎矜話音落下,衙役高呼聲中,萬春園的東家沈清、東湖田莊的東家魯平章、北海酒樓的錢三通等幾名北海郡頭臉人物躬身迅速上堂而來。錢三通的臉上滿是青紫,腫脹依然未消,他的目光無意間掃到王源的臉上,但卻一片茫然,根本就沒認出那天晚上的匪徒便是坐在他面前的查案副使。

“草民等叩見楊尚書王副使。”三人撅著屁股行禮。

楊慎矜一一問過姓名和來歷,命人將三人聯名呈遞的狀紙拿在手裡,看了一遍後皺著眉頭不語,半晌後佯怒道:“好個李邕裴敦復,你們簡直是膽大包天,這般詆譭君上,妄議朝中重臣。若說挪用公錢之罪只是小惡的話,這等誹謗詆譭的大罪簡直不可饒恕。”

王源伸手討要這狀紙來看,楊慎矜裝作沒看見他的要求視而不見,反而要將狀紙收進袖子裡,王源不得不起身來伸手,強行將狀紙抓在手裡。楊慎矜鼓著眼想發怒卻沒理由,因為副使顯然有權利看這狀紙。

王源只簡單的掃視了數眼便明白為何楊慎矜不願意讓自己看了,著狀紙上寫的居然是裴敦復和李邕醉酒後竟然拿玄宗和貴妃之間的關係取笑,說什麼公公和媳婦扒灰。還說他們兩個罵李林甫是當朝鉅奸,各種的汙穢不堪之語來。

稍有腦子的人也都知道,罵李林甫倒也罷了,私下場合有的官員罵他也不算稀奇,但玄宗和貴妃的關係是整個大唐最為忌諱的話題,誰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多說一句,更何況是如此**裸的嘲笑諷刺。就算是李邕和裴敦復說了這樣的話,那也不能直接寫在狀紙上呈上來。只能說,這種行為簡直可以用愚不可及來形容。

楊慎矜也很是無語,這種狀子是決不能當做證據的,這些事提也不能提,吉溫這傢伙太蠢,讓他安排這件事他居然拿這等事來說事,這狀紙只能做恐嚇之用,事後一定要銷燬了事,當事人也必須三緘其口。

“這狀紙本堂已然過目,爾等暫且退下,稍後畫押錄證。那李邕,這份聯名舉報的狀紙你心中有數,本官也不多言了,總之你犯上大罪了。”

楊慎矜也沒什麼詞,只能含糊將此事帶過。本來他是打算多嚇唬嚇唬李邕的,但現在看來,只能退堂之後拿那張狀紙去嚇唬他了。好在有個酒後亂說的前提,醉酒之後什麼話都能說出口,李邕自己怕也弄不明白是否會酒後說了那樣的話。

“柳績,你可還有什麼隱情要稟報。”

“稟楊尚書,王副使,還有重大隱情相報。卑職大義滅親舉報外父杜有鄰不軌之行的案子堂上當知曉,今日更要揭發李邕和本人外父杜有鄰之間交往甚密,私言密語,有同謀之嫌。前面蔣青說的數筆不明支出,我卻知道其用途,那便是用於結交杜有鄰。至於結交的目的是否是要攀附太子殿下,或有什麼另外的企圖,便請堂上明察了。”

繞來繞去,終於合二為一,將李邕的挪用公錢的案子和杜有鄰的案子並軌起來。楊慎矜鬆了口氣,堂上眾人鬆了口氣,甚至連王源和李邕都鬆了口氣。事實已經在面前,李林甫就是要一石二鳥,既將大火往太子身上引,又要將李適之等人一網打盡,目的很明顯。雖然之前便有過這種猜測,但當事實就在眼前的時候,不免還是讓人驚歎李林甫等人的胃口實在太大。

“李邕,以上指控你可都聽清楚明白了?你挪用公錢交夠朝廷官員賄賂往來已成事實,即便你否認也無濟於事。現在本堂問你,對於杜有鄰一案,你有何要說?本堂知道此案杜有鄰是主謀,你或者只是從犯,若你能揭發杜有鄰,那麼便可將功贖罪,不涉家人,你明白本官之意麼?”

楊慎矜已經不願再多加遮掩,說的話已經直接了許多,他已經對王源失去了尊重,在他看來,王源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何必對他有所顧忌,他只想早些搞定此事。

李邕無聲的站在堂上,長袍飄飄像是穿在一個木頭人的身上,他知道接下來自己便要做出抉擇。其實他的抉擇並不多,甚至可以說只有一條路走了。就算他不願承認這些強加在身上的罪責,他也不會倖免。就算他不願去誣告杜有鄰,杜有鄰怕是一樣不能倖免。而自己難道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對之有愧的家人被自己牽累麼?

關鍵時候,本就不是大公無私道德楷模的模範君子的李邕心裡已經做出了選擇,所有的一切汙點都自己扛著吧,他只想為自己的家人遮擋一次風雨。而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無意義的。

“楊尚書,王副使,罪官對所犯罪行追悔莫及。堂上指控除稍有出入之外罪官願意全部認罪,罪官也願意將功贖罪揭發他人,但求堂上開恩,能准予罪官機會。罪官願意盡全力配合查案。”

楊慎矜抑制不住的站了起來,長吁一口氣道:“好,也算是有擔當之人,不枉李北海之名。本官敬你,本官不會為難你,只要你積極配合本官辦案,便什麼都好說。那麼,來人,讓他畫押認罪吧。”

一名文書將長長的狀紙捧在手裡拿到李邕面前,另一名將蘸墨的筆提著遞到李邕手裡,李邕長嘆一聲提筆在下方畫了個圈,啪嗒一聲,手掌無力,墨筆跌落,地面汙了一大塊。

王源靜靜的看著李邕,他本想出言阻止他畫押,但發覺這是不明智的,事情正在朝不可控制的方向走,王源皺眉苦思,心緒翻騰。